通俗西藏史(四十)——布达拉宫的镇宫之宝

各位喜马拉雅的小伙伴大家好, 我是您的老朋友——藏史德云社的老布。

上期咱们讲了赤尊公主和布达拉宫的渊源,这期咱讲个比较轻松的内容,聊聊布达拉宫的镇宫之宝。

在讲内容之前,咱先聊几句别的。

大家的留言我都看了,先对大家表示感谢,我很欢迎大家用留言的方式和我交流,这对咱俩都有好处,一方面便于我调整节目内容的深度,另一方面也让我知道大家都关注什么内容。

比如说上次我问大家内容是不是有点过深了,我发现留言就有点两级分化的意思了,有的人感觉还不过瘾,希望更深点,而有的人已经觉得有点拖节奏了。

这其实就是涉及西藏史节目的困境,大家对这类知识的认知程度差异很大,有的人感觉讲得太水,没啥干货,可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已经有收听门槛了。

我考虑了一下,毕竟这是个通俗史类的节目,又不是专家讲堂,还是要考虑大多数听众的需求。

我准备这样调整一下,讲几期普及的内容,再讲几期比较深的内容,用这种节奏来兼顾各方面的需求。

如果说您对深度有更高的要求,一方面您可以看内容简介,里面有我列出来的论文依据。如果还是不过瘾,内容简介里有我微信的二维码,我可以把论文打包发给您,不管老布怎么讲都不可能比论文写得更深了。

另外,您也可以在评论区提问,老布到是未必能答出来,不过老布还有老师,还有朋友,我可以帮您问问,这样咱俩都能提高。

好啦,关于内容深度的话题就先聊到这儿,下面咱们来正式讲今天的内容。

但凡去过西藏的人,您要是没去过布宫,估计您去的是个假西藏;

就是没去过西藏的人,不知道拉萨有个布达拉的人也不多。

由于布宫太有名了,坊间有很多关于布宫的谣传。

比如说有人布宫里藏着世界上一半的黄金,不知道听了这话,现在的榜首大哥会不会哭晕在厕所里。

还有人说布宫的地垄里藏着数不清的宝贝,就是没人打开。

咱先说说布宫的地垄是个啥东西,布达拉宫是个山地建筑,房子是依山就势建起来的。

山体嘛,不可能长成横平竖直的样子,但建筑的地面必须要水平,要不然人也站不住。

所以,在建筑地面和山体之间就存在一个三角形的空间。

这部分空间不可能全部填实,这样做工程量太大了,藏族人是用毛石砌成一道一道的墙体作为基础,上面托住的就是布宫的内外墙体,这在建筑学上叫做条状基础。

在条状基础之间按道理是应该回填的,但把填充的土方运上山太费劲了,所以也就没填,就一直空着。结果这个空着没啥用的基础,就成了很多人眼里的藏宝密室了。

说到这可能有人就想了,布宫用了这么多年,万一里面有啥好东西呢。

有这种想法的,您也就歇了吧!

国家早就把地垄清理过了,除了拉出去几十吨的垃圾,没发现啥正经东西。您要是有那闲工夫,去布宫看看正儿八经陈列的宝贝吧,别老盯着地板使劲。

那在布宫里藏着的万千宝贝里,哪一件才能算是镇宫之宝呢?!

或者咱换个问法,您觉得最早出现在西藏的佛教塑像是哪一尊?

估计很多小伙伴听到第二个问题,都能给出答案,“肯定是两位公主带来的佛陀等身像呗,以前西藏没有佛教,松赞大神娶了两位公主,各自带了一尊等身像陪嫁,肯定是这两尊呀!赤尊又比文成早了一年多,她带来的八岁等身像肯定是第一尊!这问题问得太弱智了,不符合老布你的身份!!”

这问题乍看起来,确实挺弱智的,但要是深刨起来,还真没人能答得上来。

咱就不说图像考古学的内容了,这内容太深奥,没受过专门训练,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就说藏文史料的记载上,等身像也不是最早进入西藏的佛教造像,因为在此之前松赞干布的本尊圣像就已经在拉萨了。

这尊号称是“布达拉宫灵魂”的观音圣像,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镇宫之宝。

现在咱就来看看,这尊非同一般的观音圣像是怎么来到拉萨的。

在《柱间史》的记载中,松赞干布本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来到西藏就是为了度化芸芸众生脱离苦海。

但他迁都拉萨以后,心里就一直有件事情挥之不去。

他想都城也潜完了,十善法也颁布了,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弘扬佛法了。但弘扬佛法得有本尊造像呀,要是用土和石头塑像呢,显得档次太低;要是用木头雕刻呢,又怕容易干裂;要是用金银塑造呢,又怕有人居心叵测毁于一旦。

就在这个时刻,突然天音怒放,云端有言道:“在天竺南方僧伽罗岛的海滨沙洲上,埋着一棵蛇心旃檀树,你的本尊就在其中,可前往请之”。

于是,松赞干布就派自己的化身比丘去迎请本尊圣像了。[1]

在五世达赖喇嘛写的《西藏王臣记》里,也有一段很类似的记载:“王欲度众生登无上解脱之道,必须依止一本尊佛像作为臂助。乃遵众多天神的指示,由眉间放出白毫,变化为比丘使者,至尼婆罗取回由旎檀树干所成之圣·鲁格夏热观音尊像。事成之后,比丘乃溶入于法王之眉间焉。”[2]

相比于《柱间史》和《王臣记》的记载,我更喜欢《西藏王统记》的描述,索南坚赞干脆把寻访圣像的过程,写成了一个活灵活现的故事。

在尼婆罗境内有一片大森林,林中有一棵旎檀树干,自然呈现四昆仲佛像。

林中有一牧童,放牧着很多水牛。水牛中有一头很特别,它白天绕着旃檀树旋放其乳,就是绕着圈往树上呲奶。

等晚上回家以后,牛主人发现牛奶少了,就骂牧童说:“你这人太不地道了,这牛奶咋少了呢,是不你偷着喝了?!”。

牧童也不乐意了,说道:“你咋那能埋汰人呢?你家的牛有毛病,大白天的,各个往树林子里头干,出来就这熊样了,不信明天你自己去瞅瞅。”

第二天,牧童与牛主人一起去放牧,果然看见水牛绕着大树呲奶。

这事儿传开了以后,化身比丘就知道松赞要找的本尊旎檀佛像,就要出自这棵树上了。

他找了工人带着工具来砍树,就在工人举起斧子要下手的时候,大树上自然呈现四昆仲佛像说话了:“缓徐伐之,置我于芒域城中。”

工人一砍,里面出了一尊圣哇底佛像,这个哇底佛像就是满愿观音像,据说供奉在今天的吉隆县内。

然后大树又说话了,“缓徐伐之,置我于扬布亚格城中”,话音未落,就出了一尊圣武冈佛像。武冈佛像就是顶阁观音像,据说供奉在尼泊尔的加德满都。

再然后,大树又说,“缓徐伐之,置我于天竺与尼婆罗之间”,这次出的是圣甲玛里佛像,也就是彩金观音像,供奉在尼泊尔境内。

最后出的一尊才是西藏用的,大树说的是“缓徐伐之,我将往藏地有雪邦土,为藏王松赞干布之本尊”[3]

您看,大树自己都把身份挑明了,就是给松赞大神准备的。

由于最后出的是尊观音菩萨像,所以就用了观音的梵语音译,将圣像称为“鲁格夏热”

据说“鲁格夏热”圣像被送到拉萨以后,很快就促成了两件大事的发生。一件是赤尊、文成两位公主的入藏,另一件就是红山宫的建成。

上期咱们讲赤尊公主入藏的时候曾说过,松赞干布在河水中看到六道彩光,在白光中看到了赤尊,在绿光中看到了文成。

这是《柱间史》当中的记载,但可能之后的教法史料作者,认为从河里看有点不过瘾,所以在《西藏王统记》里写的是松赞在本尊圣像前祈祷,从旎檀像胸间射出二光,分别射至泥婆罗及汉地。

于是,松赞干布便去两地迎娶了公主入藏。

按照藏史的逻辑来说,松赞和两位公主的姻缘早已注定,三人皆为观音菩萨的化身,但松赞干布本人不知道这层关系,他需要通过一个媒介来引导,这个媒介便是“鲁格夏热”圣像。

这么看起来,说圣像是赤尊、文成的媒婆也不算过分。

等到赤尊公主进藏以后,她发现夫婿整日围着旃檀观音像转圈。公主就以为是松赞干布担心红山宫不够坚固,于是便对宫殿进行了再次建设。

这段内容上期已经仔细讲过了,这里就不再赘述了,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听上期。

不过有一点强调一下,《西藏王统记》是我目力所及的史料中,第一次用了“布达拉”这个词,在此前在敦煌文献、柱间史、巴协等文献里都是称为“红山宫”或“红宫”。

说到这里可能会有小伙伴说了,就一个宫殿呗,叫啥不行,别这么拧巴!

这还真不是宫殿叫个啥,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学界长期争论的问题,就是观音崇拜到底是什么时候,在西藏盛行开来的。

因为“布达拉”和“六字真言”一样,是个典型的观音崇拜符号。

如果说松赞干布建的宫殿被命名为“布达拉”的话,那就意味着吐蕃王朝的初期就已经有了观音崇拜。

而现在虽然有一部分学者认为观音崇拜进藏时间很早,但大多数学者都坚持认为,应该是在藏传佛教的后弘期。

所以这名字还真是不能乱叫!

在藏史的记载中,自从观音圣像入藏以后,就有了一种吐蕃护法神的感觉,松赞干布大事小情都要在圣像前面祈祷一番。

而之后的二百年里,吐蕃王朝也确实发展得顺风顺水,一路高歌猛进。但到了公元842年,圣像仿佛突然就失去了魔力,吐蕃王朝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咔嚓一下就崩了。

国家崩了,圣像就是再万千宠爱也没用,它栖身于红山宫先是被雷劈,然后又被战火烧成了一片瓦砾。差不多三百年后,噶当派的高僧重新找到了观音圣像,把它先后移至帕邦喀宫和小昭寺供奉,但这只是它颠沛流离生涯的开始。

17世纪初叶,崛起于后藏的藏巴汗开始将触角伸向前藏,首先受到威胁的,便是盘踞在拉萨河谷的领主吉雪巴

公元1605年,藏巴汗联合止贡噶举派前后夹击,大败吉雪巴的军队,将大片拉萨地区的良田和属民夺去。

为了翻盘,吉雪巴决定引入外部势力对抗藏巴汗,但求别人出兵助拳总得拿出一样像样的礼物,吉雪巴便将目光投向了“鲁格夏热”圣像。

1617年,他派心腹带着圣像和其他礼品来到蒙古喀尔喀部,蒙古势力早就有向西藏拓展的愿望,双方一拍即合。

战争初期进展得非常顺利,蒙古军队在吉雪巴和格鲁派的配合下痛击了藏巴汗的军队。可不久之后,吉雪巴居然和色拉寺、哲蚌寺的僧兵发生了内讧,藏巴汗趁机反攻,大败前藏两军,攻破色拉寺和哲蚌寺。

据说,在这次战火中色、哲二寺死伤僧人五千余人。作为惩罚,二大寺院不得不向藏巴汗缴纳巨额罚金。[4]

蒙古喀尔喀部兵败撤离,格鲁派遭受重创,这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生意,让格鲁派和藏巴汗之间结下血海深仇,再无缓转余地。

那么格鲁派是否知道,或者同意用这圣像去换蒙古军入藏呢?

史料里并没有明确的记述,但从《五世达赖自传》中的态度来看,似乎他并不赞同。

但问题是格鲁派当时还是一个纯粹的教派体系,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政权系统,所以就算不同意也没用。

当五世达赖喇嘛千辛万苦斗败了藏巴汗,准备重新营建布达拉宫时,这座宫殿的灵魂却还流落在外,实在是觉得心里空唠唠的,尤其他自己的传承(达赖活佛世系)号称是圣像本尊的观世音化身,这更让他心有不甘。就在五世达赖踌躇不已之时,他的政治盟友固始汗却把圣像找到了。

在布达拉宫白宫即将竣工前夕,固始汗的妃子“无意中”在康区东科尔寺内发现了“鲁格夏热”,作为政治盟友固始汗也愿意做个顺水人情,在外流浪了近三十年的圣像得以重返圣城。[5]

随着格鲁派政教合一政权甘丹坡章的建立,达赖世系成为西藏地区最重要的活佛传承,观音崇拜成为了西藏信仰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尊圣像的代言人,也从松赞干布转至达赖喇嘛身上。

之后的历代达赖喇嘛无论是离开和回到布宫都要向圣像敬献哈达,每到重大节日庆典,达赖喇嘛还要举行千灯供奉,亲自在灯火中预言未来的凶吉。

每年藏历十一月二十九日到十二月二十八日,达赖喇嘛闭关静修期间,“鲁格夏热”也要移到达赖的寝宫中,陪伴于达赖身边以示护佑。

格鲁派如此珍视这尊圣像,那它从此就能在布达拉宫中坐享安宁了吗?

还不能!它的劫数尚未渡尽呢!

17世纪末,18世纪初的西藏云波诡谲,棋盘上蒙古贵族、格鲁派和满清为了自己的利益勾心斗角,短短几十年便上演了五世达赖秘不发丧、六世达赖离奇死亡、拉藏汗重立六世达赖等重大历史事件。

在这种复杂的政治博弈中,新疆准噶尔部认为有机可趁。公元1717年,准噶尔部落攻破拉萨城,干掉了和硕特汗廷的末代首领拉藏汗,并在拉萨烧杀抢掠,观音圣像也沦为准噶尔人的战利品。

1720年,清政府派大军开进西藏,准噶尔军队带着战利品西逃,观音圣像奇迹般的被时任阿里总管康济鼐缴获,完好无损的重归了布达拉宫。

从此后,这尊圣像便一直保存在布宫的帕巴拉殿内。

那么问题就来了,究竟是观音圣像护佑了雪域西藏呢,还是西藏的政权护佑了观音圣像呢?

从“鲁格夏热”的际遇上看,很显然国家力量要强于佛祖的保佑。

政权强大时,圣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政权羸弱时,有万千宠爱也没鸟用。

世俗和宗教这对兄弟,从来就是相生相伴、相爱相杀,单独强调一个,只会让你看到硬币的一面。

好啦,这期就到这里吧,下期咱们来讲个比较晦涩的内容,松赞干布的行政区域划分。

参考书目:

[1] 、《柱间史——松赞干布遗训》__阿底峡尊者发掘,卢亚军译注;

[2]、《西藏王臣记》__五十达赖喇嘛,刘立千译注;

[3]、《西藏王统纪》__索南坚赞,刘立千译注;

[4]、《试论藏巴汗与格鲁派之间的斗争》_边珍;

[5]、《拉萨胜迹探幽》_崔士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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