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尉山上香雪海 | 吴越黄檗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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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云禅师年谱》记载:崇祯二年己巳,过姑苏邓尉山天寿圣恩禅寺,扫万峰、宝藏两祖塔。嗣法汉月藏、护法赵大中丞士谔、周孝亷永年等,迎就本山升座。说偈云:今日不肖儿孙,高升远祖之堂;不必重说偈言,觌面为众举扬。急着眼,莫思量,逴得便行真汉子,人间天上更无双。
这里很出名,无人不知苏州的“香雪海”。曹雪芹的《红楼梦》也写过这个地方。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等,来到玄墓蟠香寺出家的妙玉处品茶。这里的“玄墓”,就是江南名镇光福,光福还有邓尉、玄墓、梓里、虎溪、徐村等别名。如此多的名字,说明这里文化底蕴不浅。
邓尉别名多
唐陆龟蒙《送小鸡山樵人序》中:“出吴胥门,背朝日行四十里,得野步市,曰光福。”光福不但别名多,且各有来头。
相传,东汉大司徒邓禹(官太尉)曾隐居于此,礼贤下士,造福百姓,后人尊称其为“邓尉”。因为这里有东晋青州刺史郁泰玄的墓,也就有了“玄墓”之名。相传吴王阖闾曾在此养虎,山旁有小河,这里也叫“虎溪”。
明人姚希孟在《梅花杂咏》序中写道:“梅花之盛不得不推吴中,而必以光福诸山为最,若言其衍亘五六十里,窈无穷际”。康熙年间,巡抚宋荦游光福,在崖上题“香雪海”三个大字,此后“香雪海”便大名远扬。康熙、乾隆都曾多次游览香雪海,如今留有乾隆御碑《再叠邓尉香雪海歌旧韵》。
密云来邓尉
多年前,曾在宜兴收到一部明版《梵网经一线卷》,写刻初印,版本稀见,作者乃汉月法藏。近几年研修黄檗,得知汉月法藏是黄檗山明末第一代开法住持密云圆悟禅师的法子,而且汉月法藏就曾住持中兴邓尉山天寿圣恩寺。
巧的是,崇祯二年八月,已经入主金粟五年多的密云圆悟禅师,接受叶向高之孙叶益蕃和当地士绅、檀越的礼请,决定来闽主持黄檗法席。九月,来到宜兴池山禹门禅院,祭扫其本师幻有正传和尚之塔,到善权山扫乐庵祖塔,应居士曹琅玕之请,在宜兴万寿法藏禅寺说法。之后,便登上邓尉山,来到天寿圣恩禅寺,祭扫万峰时蔚、宝藏普持二祖师塔。
在邓尉山扫塔之后,密云禅师嗣法弟子汉月藏,护法赵士谔中丞、周永年孝亷等,礼请密云禅师在圣恩法堂升座。密云圆悟禅师说了这样一首偈颂:“今日不肖儿孙,高升远祖之堂,不必重说偈言,觌面为众举扬,急着眼莫思量,逴得便行真汉子,人间天上更无双。”
离开邓尉山天寿圣恩禅寺后,应士衿汪国柱、胡子浩等人之请,来到城东的瑞光寺,僧俗男女得知密云禅师到来,街巷为之不通,乃“登塔之绝级一受瞻礼”。
崇祯三年三月,密云圆悟禅师便抵达黄檗,正式担任住持。然而,仅仅五个月之后,他就收到了江南最负盛名的五山大寺之一——宁波阿育王寺的邀请,于是很快离开黄檗,应约前去宁波履新。密云禅师离开后一年,他的法嗣费隐通容禅师应请成为黄檗住持。
邓尉古今谈
邓尉山天寿圣恩禅寺,坐落于光福玄墓东南柴庄岭下,面朝太湖,为佛教南宗之发祥地。唐天宝年间创“天寿寺”,南宋宝祐年间又建“圣恩禅庵”,寺庵并列,曾被辟为上、下道场。元天顺元年(1328)幼主阿速吉八敕赐“圣恩禅寺”匾额。至正初,天寿寺毁于火灾,仅留圣恩禅庵幸存。
至正九年(1349),江南名僧千岩元长禅师之高足万峰时蔚禅师从杭州入吴,住锡玄墓山。由于万峰禅师的到来,信徒渐多。到明初洪武九年(1376),又辟地建观音阁及诸殿室,此时的圣恩寺初显规模。
明洪武十四年(1381),明太祖朱元璋诏见寺僧,亲书条幅以送,并给丰厚赏赐。同时,朱元璋还为该寺写下数首诗作。明正统八年(1443),宣德皇帝赐“天寿圣恩禅寺”匾额,天顺三年(1459)再赐“圣恩禅寺”匾额。
清康熙二十八年,康熙前往玄墓山圣恩寺,84岁的住持济石大师率众僧出寺迎候。康熙上山观梅,夕阳在山,花光掩映,康熙御书“松风水月”四字,并赐黄金200两,夜宿圣恩寺四宜堂中。“松风水月”碑是一块上乘的书法艺术石刻,现收藏在司徒庙碑廊内。1699年,康熙再次来到圣恩寺,僧济志率众僧迎候。1707年,康熙再度南巡,重游圣恩寺。康熙五十八年(1719),步入暮年的康熙回忆起当年驻跸圣恩寺的往事,看北国隆冬时节,思江南早梅正放。于是,赏赐圣恩寺帑金一千两,念珠一千五百零一挂,僧衣、僧帽、僧鞋、僧袜各一千五百零一副,并“特旨钦命”派专人护送到圣恩寺。后乾隆六次到过玄墓山圣恩寺。
初登邓尉山
“吴越的黄檗”姑苏之旅,第一站是虎丘,第二站便来到邓尉山。按照导航把车子开上山,直接到了寺院后身的停车场。未经山门径入禅门,感觉有些不如法。
来到大雄宝殿前,一眼便望见殿前的两棵巨柏,苏州市吴中区农林局立的“古树名木”保护牌介绍,这晋代古柏为柏科国柏属的“国柏”,树龄一千八百年,保护级别为一级。最粗一棵树径达5米多。看了这两棵晋代古柏,真是让人感叹“生命”俩字沉甸甸的分量。
苏州市佛教协会秘书长、寒山寺监院常勇法师介绍说,圣恩寺属临济杨岐派一脉,经过历代禅师兴复,圣恩寺规模宏大,成为吴中胜迹。圣恩寺现存古建筑已不多,但主体建筑均保存完好,目前尚存石坊、天王殿、大雄宝殿、伽蓝殿、祖师殿、印经楼等建筑,寺内还有多处明清碑刻。
圣恩寺中兴开山万峰时蔚祖师,为临济正传二十一世。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万峰时蔚祖师接待航海到达圣恩寺的高丽僧千熙,相契悉心传授临济禅法,千熙得法返国后,在高丽传播临济法禅风。日僧荣西、圆尔辨圆等,也曾来这里参学。
和各地其他寺院一样,圣恩寺也在进行整修和基建,不少施工人员进进出出。我们问一个在工地值班的法师,万峰时蔚和宝藏普持二位祖师的塔园在哪里,法师说在山顶上,路不算远。顺着寺院的围墙,我们绕开建筑工地,向后山攀登,没多远就到达塔院。
碑上邓尉山
首先看到的是圣恩寺证心室两块碑,一块嵌立于证心室南壁墙内,已残。康熙十年(1671)王时敏撰文书丹的《邓尉山圣恩禅寺剖石璧禅师塔铭》,吼崖济石立石。第二块是《天寿圣恩禅寺虚碧璿禅师塔铭》,嵌立于证心室南壁墙内,已残。明正统十年(1445),沈辚撰文,邹顺书丹,碧潭道清立石。
塔院正中央是一块巨碑,列禅门、临济、三峰法嗣传承,碑首有这样一段文字: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佛教名山大寺,往往与禅祖开山弘法名释高僧相继传承有关。僧德高名躁,则寺宏法扬,弟子信徒趋之若鹜;寺僧德操低劣,则寺或沦为酒肉之场,或废如荆棘之林。邓尉圣恩寺,始由慧继禅师建于唐天宝年间,自元至正九年(1349),万峰时蔚来此开辟禅宗临济道场,至今已一千三百余年。期间皇朝迭更,有太平盛世,也不乏人祸兵纷。但圣恩寺法脉连贯,灯传有序,除万峰蔚祖及继创临济宗三峰派之中兴汉祖外,代有高僧名释。
碑上第二段文字是“邓尉圣恩寺承嗣来源”:佛祖释迦牟尼创立佛教后,其弟子迦叶法相独持,被称为西天第一祖。迦叶二十八传,而至菩提达摩。达摩航海而来,到东土传佛印心,建立禅宗,时在唐代,达摩因被尊为东土第一祖。达摩六传而至曹溪,并出南岳怀让和青原行思。圣恩寺法脉出于南岳,因称南岳为第一祖。南岳五传而出临济,临济义玄于滹沱河小院,建立纲宗,称为临济宗,义玄为之初祖。临济二十一传而出万峰,万峰时蔚在邓尉山开辟万峰道场,成为邓尉万峰第一祖。万峰时蔚传十世至密云圆悟,圆悟将衣钵传于海虞高僧汉月镜通法藏,继创临济宗三峰派,时在明天启四年(1624)冬。他使邓尉山将废之法席,重新崛起,被称为邓尉圣恩寺中兴第一代。
此外,碑上尚有《禅宗南岳初祖传承》,从第一世南岳怀让、第二世马祖道一、第三世百丈怀海、第四世黄檗希运、第五世临济义玄。《禅宗临济正宗传承》,第一世临济义玄、第二世兴化存奖……直到第二十一世万峰时蔚。《邓尉山圣恩寺临济宗万峰道场初祖承嗣》,从第一世第一代开山弘法万峰时蔚,到第十世第十三代密云圆悟禅师。《邓尉圣恩寺继创临济宗三峰派中兴列祖承嗣》。中兴初祖第一代为汉月法藏禅师,第十五世第六十三代尊权融宗。
塔院西部,是圣恩寺中兴第二世、第二代剖石弘壁禅师之塔。此塔后身,是圣恩堂上圆寂铁桥达公禅师塔,乃民国年间所立。穿过塔后的甬道,便来到祖师堂。祖师堂中间是法门后裔融宗2000年所立“圣恩堂上开山祖师万峰时蔚灵塔”。左侧是一块右上部残缺的巨碑,碑额只留下“恩藏禅师塔铭”六个字,碑阴有雕龙,这是“圣恩于密藏禅师塔铭”。正文是董其昌撰并书丹,东阁大学士文震孟隶额。圣恩于密藏禅师就是“圣恩寺中兴第一代”汉月法藏禅师,乃密云圆悟禅师法嗣。由于汉月法藏生前曾与其师密云圆悟互有法诤,事为清初雍正帝所不喜,因此,其语录《三峰藏和尚语灯》及《五宗原》,在清初都曾遭雍正皇帝下令毁板,禁止流传。
右侧是“苏州府圣恩禅寺修复碑记”,可惜的是,这块碑的碑额和碑文之间,被“上海铝制品二厂宗跃进、上海五金机修厂龚纪华、上海制伞总厂虞建平,到此观光”的“新碑文”彻底割裂。
邓尉真假山
圣恩寺还有一处奇景“真假山”,位于观音殿东北面一百多米处的山腰上,假山上的石头,嶙峋怪异,人称骷髅石。真假山具有太湖石的“透、瘦、漏、皱”特点,虽然是自然天成,却又像是人工雕凿出来的。
真假山上奇洞透漏,洞脉贯通,扣击若有清音,与其背后的山体好像各成体系,但又根基相连。这块真假山石于明天顺年间从土中露出,拿石块敲击,会发出铮铮之声,浑似一座天然的假山,故名“真假山”。
1917年,康有为来玄墓山,题写“寿洞”勒石刻于真假山上。目前,真假山的主体还在碎石泥土中,若能清理出来,人们就能看到真假山的全景,感受享誉几百年的奇石逸景。
邓尉“山之上”
于右任的夫人黄纫艾是苏州人,1927年秋,于右任来苏,由前民国代总理李根源陪同游光福。光福的湖光山色,引发于右任在玄墓山“购墓地、筑寿圹”的愿望。
在圣恩寺住持中恕法师引导下,李根源和于右任选定了寺前明初古钟楼一侧。墓园由李根源代办产权转移手续,并在墓园四角竖立李根源题写的“三原于界”界碑。1964年11月,于右任病逝,安葬在台北大屯山麓。
因为种种原因,圣恩寺古钟楼被拆,于右任选定的墓园成为水池。如今,圣恩寺尚有两方“三原于界”界碑,好像是在印证这段历史。
1962年1月,于右任曾写过《望大陆》:“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于右任曾买下位于邓尉山圣恩寺的墓园,诗词里的“山之上”,也许就是“邓尉山”。
邾公牼宝钟
圣恩寺内最高处原有还元阁,阁中庋藏文物、典籍。有历代皇帝所赐物品,唐代的铜观音像,明洪武《大藏经》全套7643卷,三部《大方广佛华严经》血经等。其中所藏邾公钟尤为珍贵,相传此钟系周宣王时太史所造,距今已有三千多年历史,堪称国宝。
邾公钟是周代的一种乐器,“邾”系周武王时封古颛顼后裔于山东所建的一个小国。“公”是对国君的尊称,铸该钟者名牼,因而得名。钟四周有三十六颗突起的乳头,能分别敲打出三十六种不同的音响,故又名乳子钟。钟通体镂有铭文,铭文为籀篆,释文曰:“佳王正月初,吉辰在乙亥,邾公乃吉,金玄。”海上名家吴湖帆曾藏有铭文拓本,自题跋文:“周邾公牼钟拓片,钟藏吾邑邓尉玄墓山圣恩寺。庚申三月与陈子清兄同游玄墓,子清手拓此帧以赠。亚伟研兄属,吴湖帆题。庚午(1930年)冬十月望日,题于梅影书屋”。1951年,因圣恩寺寺址划入军事禁区,邾公牼钟被上交,现藏于南京博物院。
内容来源:2025年1月30日《海峡都市报》“海都新闻”
作者:白撞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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