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推理小说美丽的凶器(侦探推理小说推荐)

美丽的凶器

1

她黝黑的手指抓着调整至肩膀两侧的杠铃。

少女坐在椅子上,挺直背脊,连续做了三次深呼吸,在第三次深呼吸还没结束的同时,少女伴随着从喉咙深处发出如野兽般的吼声,一口气绷紧全身的肌肉。

下一秒,少女高高举起杠铃,隆起的肌肉,黝黑发亮。她皱着双眉,看似痛苦的脸,仿佛同时也享受着快感。

杠铃回到原来的位置,她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微弱的呼吸声,配合着节奏,伸缩的肌肉渗出了汗水。

第十次后,节奏显得有些凌乱,但少女还是完成了十二次同样的动作。

很好。

在少女身旁的男子专注地看着电脑的荧幕,而非少女。这台电脑连线到控制杠铃的机器。

你的爆发力和速度都变强了,从明天起增加训练强度。

因为男人的赞美,少女打从心底感到喜悦地笑了。

在这个微暗的房间里,不,说是房间或许不太恰当,因为整个空间超过六十坪,里头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训练机器。

好,再来。

依照男子的话,少女起身走向锻炼大腿肌肉的器材。她坐上椅垫,双脚往前抬起踩上踏板,利用双脚的力量将杠铃向上拉。

少女专注地看着器材,男子则操作着电脑,随着压力的增加,少女的双脚就又一次更沉重地弯曲着。

不过,这样的负荷对少女来说并非太困难的事情。少女嘴巴微张,配合呼吸,集中大腿肌肉的力量,修长的双足笔直地往前伸展,似乎感觉不到任何阻碍。就这样,双腿弯曲,然后再度伸直,重复了十二次同样的动作。

接下来几项器材的重量训练,少女都逐一完成,她全身肌肉越发紧实,汗流浃背。虽然开着空调,但室内仍显得有些闷热。

所有的训练都完成后,少女走向男子,挺胸举高双手。她接着倒立,顺势让身体向后弯曲,直到双脚触及地面后,再让自己慢慢站稳起身。少女的身体就如同软骨动物一样地柔软,像机械玩偶般,精准地呈现每个动作。

漂亮。

男子的视线从电脑的荧幕转移到少女的身上,说:一切比预期中进行得还要顺利,太完美了!

少女身体稍微向后仰,利用身体回正的反作用,轻快地从地上弹起,在空中翻转了一圈。无声无息,慢动作似的熟练确实地完成了空翻的动作。少女黝黑的身体在空中连续两个空翻,来到离男人很近的地方,稳稳站着。

她跪下来,这时男子起身。尽管如此,两人的双颊之间似乎没有多远的距离。男子的手圈着少女的颈部,少女也用长长的手臂抚着他的背。

我们的……你的一切努力,就快开花结果了。

男子在少女的耳边轻声说道。

黑暗的日子就要结束,你会走向光明,你会改变世界,或许多少会有些纷扰,但那不算什么,我会设法替你解决的。为了我,你奉献了全部,这就是我报答你的方式。

少女闭上双眼。正当男子将自己的嘴贴近少女的双唇时,别处传来了电子声响。他停止动作,少女也睁开眼睛。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客人?

男人转身回到刚刚的位子操控电脑,荧幕从刚刚训练器材的画面切换成监视器的影像。电脑的画面出现了一个庭园,男人透过电脑操作转动监视器,试图捕捉外界的状况。看来对方不只一个人。

一次来一群人啊……

只见男子的嘴唇一撇。这群人的来访,他并不意外。

我出去一下。有客人来,主人不露个脸的话有些失礼。

男人从桌上拿起钥匙,往房门走去,此时少女依然跪坐在地毯上。

马上回来。

说完,男人打开这扇厚实监牢的金属门,出去后便小心翼翼地将门锁上。

2

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

有介穿越庭园时,本能地感觉到了。那个男的,也许透过监视器看见了自己。靠近建筑物之后,有介快速地察看四周,但似乎没有发现类似照相机或摄影机的东西。

怎么了吗?

翔子低声问有介。有介摇摇头说:

喔,没事。

就算现在跟他们说可能有监视摄影机,也于事无补。已经不能回头了。

喂!上吧!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润也说道。确定有介跟翔子都点头之后,他拍拍剩下另一个人的肩膀。

好,那么拓马,就麻烦你了。

拓马一直保持沉默,壮硕的身躯靠着墙壁,稳稳地蹲着,润也跨过拓马的头,站在他的肩膀上,接着拓马的两手一边扶着墙壁,一边站起来。这样的重量对拓马来说不算什么,他的腿部和腰部一动也不动。

好,换翔子上来。

在拓马肩上的润也说。接下来,有介和拓马背靠着背站着,双臂在腰部交叉。

翔子,我好了。

翔子后退几步,朝着正前方的有介轻轻地助跑。在距离他一、两公尺的地方,翔子瞬间消失踪影,随后,她的脚落在有介的手上。有介算准时机,将她奋力往上一抛,浮在空中的翔子在前方翻转一圈后,落在润也的肩膀上。

成功了。

翔子站起身,旁边刚好是阳台。确认她像猴子般敏捷地爬上阳台之后,有介抛出绳索。

真不愧是得过奖的世界选手,润也从拓马的肩膀上下来说,如果女子体操有‘小偷’这个项目,那你肯定是会拿金牌。

还没成功呢……

有介一边说,一边跳上绳索。绳子上做了几个立足点,所以不难爬。

果然锁上了。

翔子指着铝框的玻璃窗户说道。

我想也是。

有介从腰包中取出工具,在门锁旁边将玻璃切割划出约直径二十公分的圆,在上面黏上胶布,然后再用塑胶榔头敲打。很快地,圆形中间的部分破裂,碎片因为胶布的关系,几乎没有掉下来。而且室内铺了地毯,就算玻璃碎片掉到地上,也不会有多大的声响。

小心地取下胶布,有介把手伸进圆形的洞中解开门锁,打开玻璃门,从门帘缝隙钻进屋里。

我去开玄关的门,让楼下那两个人进来。

接着有介后面进来的翔子,打开房间的门出去。

有介打开手电筒,照亮室内。这个房间里,有收纳大量书籍的铁制书架与橱柜并排。房间里没有装饰用的家具摆设,与建筑物的外观形成强烈对比;这个房间的目的完全是为了保存资料。

找得到吗……?

有介的心凉了一半,他觉得这就像在堆积如山的稻草中找针一样困难。而且,或许不是只有这里才有稻草山。

喂!怎么了?

后面传来呼喊的声音,有介这才回过神。向后一看,润也担心地看着他,翔子也站在旁边,后面则是拓马。

你们看。

有介摇晃着手中的手电筒环照四周,你们觉得,只有今天一个晚上我们找得到吗?

其余三个人似乎察觉到有介话中的意思。此时此刻,他们不发一语,只是呆呆地站着。

不过,不做也不是办法。

终于,拓马第一个开口,找不到的话,我们也完了。

他用没有抑扬顿挫的低沉口气说,然而这比起饶富情感的语调还来得有说服力。

对,非做不可!润也说,已经没有其他方法了。

那就找找看啰。

翔子说,并走近眼前有十几个抽屉的书柜。她从最上面的抽屉开始检查,同时,其他几个男人也跟着动手,拓马和润也走向书柜,有介搜索书桌。这个书桌使用的并非高级木材,而是以实用为考量而设计的不锈钢桌,上面还放了电脑等通讯器材。

就如同大家说的,只能找了。

有介心里这么想着,打开眼前的抽屉。突然间,四周的电灯亮了。

扮小偷的游戏结束了!各位。

有介吃惊地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头上光秃无毛,倒是鼻子下留了白胡子。瘦削的脸庞,刻画着无数的皱纹,而细长的眼睛埋在其中。

好了,离我宝贵的资料远一点。对你们来说或许只是一些纸张,但对我来说,这些全都是纪念品。

矮小的男子从长袍口袋中掏出手枪。他们知道这个人并非只是在威胁他们,是真的可能开枪。先是润也,双手离开书柜往上举高,接着拓马、翔子跟有介也做同样的动作。

很好,放弃是明智之举。大方承认失败,这对你们这些运动员来说也很重要。

你打算拿我们怎么办?

润也问道。矮小的男子歪着脸笑了,脸上的皱纹也跟着抽动。

嗯,我想想看,该怎么办呢?报警也是一个方法,不过,这一点也不有趣,毕竟我也不想被那些低能的警察追根究底的询问啊。不然,通知你们各所属的联盟会怎么样?他们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选手们居然当起小偷,要是他们知道了,那面子要往哪里摆呢?丹羽、日浦,你们所属协会的委员长年纪都大了,很有可能心脏病发作喔!

这样做的话,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有介说:他们会追问,为什么我们要潜入这栋房子。调查起真正原因的话,对你来说应该也很麻烦吧!

不过,你们会说出真相吗?

男子带着笑意,说:你们的成就都是用躯体换来的,我看得出来你们不会这么轻易地舍弃这一切。

就算我们不说,真相迟早会大白。听说各机关单位已经有动作了。

你说的,应该是前阵子小笠原自杀的事情嘛!

男子的脸面向翔子皱了皱眉,说:那个男人太懦弱了。他的身体、心灵都太过软弱,是我失算。

他才是正常的。

我都说他很懦弱了,而且更没想到他会自杀。你们也很惊讶吧?所以才会决定潜入这里。

那你就干脆一点把资料还给我们吧!

润也向前踏出一步,男子也随即用手里的枪瞄准他。

我刚刚应该说过了。这里全部的一切都是我的纪念碑,我是不可能给你们的。

如果调查单位到这里来强制搜查,那你打算怎么办?

有介一说完,男人恍然大悟似地连连点头:

所以你们担心的是这个?

你也会担心吧?

我?

男人靠上了墙壁,但仍没有卸下武装,说:我不一样。应该说,我已经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

我想差不多是我表彰自己功绩的时候了。对于把我视为异类的人,也该让你们觉悟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后果?

多少会受到谴责吧!但仅止于此。我不像你们拥有奖牌和名誉,这一切对我而言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原来是这么回事。

润也表情扭曲,瞪着男子说: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做对吧?你打算找一个适合的时机,全盘托出?所以你才会利用我们。

说‘利用’就太难听了,你们不也做一场好梦吗?喂!别乱动,安生。你这样逼我,就算我手里拿着枪也会紧张啊。

矮小的男子用言语压制了拓马的行动。看来刚刚那一瞬间,拓马打算趁机猛扑上去。

好了,聊天时间结束,该请你们出去了。

矮小的男子晃了晃手上的枪,用下巴指着门的方向。翔子最先出去,接着是拓马,然后有介、润也逐一步出房间。

门前方是可以俯瞰一楼大厅的回廊。天花板上垂钓着一盏巨大的美术灯。出了门,立刻可以看到右边的楼梯。

两手交叉放在头后面,慢慢走下去。

在矮小男子的命令之下,四人下了楼梯,男子尾随在后。有介张望着客厅全貌。也许是屋主喜欢古董,这些家具都充满古典风情。除了有一个高约两公尺的钟摆式大时钟,中央还有个暖炉。墙壁上则挂着几幅裱了框,有模有样的画。

整体看来,这个客厅与刚刚看到的书房气氛迥然不同。

好。在这里别动。

这个男人说完后,走近一个看来颇有年代的灯桌。打开有金属装饰的抽屉,从里面取出胶带。

佐仓,用这个把你的同伴的手捆起来。别松掉,捆紧点。

胶带滚到了翔子脚边。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妥协,拿起了地上的胶带。

把他们双手绕到背后,捆住手腕。还有,也帮我把安生的脚踝捆上。虽然不想这样做,但不先把重坦克压制住的话,我会有点担心啊!

遵照男子的指示,翔子用胶带缠绕同伴们的手腕。但有介知道,翔子的胶带并没有缠紧,只是,胶带重复缠绕了好几圈,手腕几乎动弹不得。

矮小的男子在一旁监视,一边拿起无线电话。

这么晚了还打电话啊?

润也口气强硬地说。男人扬起眉毛,说:

三更半夜才更有紧张感啊。这样各协会的大老,应该不会觉得只是恶作剧了吧?那么就从健身中心开始吧!安生兄,这是你的地方喔!

大概是记得电话号码,男子不用看便单手开始拨打电话。

这时,双手双脚都被胶带捆住而勉强站立的拓马轻声说:

大家往后退一步。

有介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拓马面不改色地重复了一次:往后退。

有介于是照做,润也与翔子也往后退。正在拨电话的男子发现苗头不对,抬头看着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

正当他这么说的同时,拓马转动自己高大的身躯,突然放低重心。蹲稳之后,扭动背后的手抓住地毯的一角,一鼓作气往前拉。瞬间,地毯上的立灯倒塌,书桌也剧烈地移位。男子因为失去平衡,跌了个四脚朝天。

机会来了!趁男子还没站起来,有介用全身冲撞,男子再次倒下。同时,润也也采取行动,看见男子手上的枪在慌乱中掉落,就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它踢开,再狠狠地对那男子踹上一脚。

但就在这个时候,润也皱起眉头蹲坐下来。

润也!

有介大叫,但他自己随后也从背部受到猛烈冲击,强烈的麻痹感让他全身无力。矮小男子立刻站起身。

全部不准动!

男子喊着。他手上握着黑色小小的器械。有介知道,那是电击棒,利用电击威吓对方的一种工具。看来是男子事先暗藏在长袍口袋里的。

果然不能大意,毕竟你们也不是普通的角色啊。话说回来,把安生的脚捆住是对的。

拓马因趁势拉扯地毯倒卧在地无法站起来,憎恶地睨视着男子。

男人擦拭了一下嘴角后,随手拿起灯桌上的铜制鸟型文镇,往刚站起来的润也头部痛殴,润也哀号一声后再度倒地。接着有介的肩膀也惨遭一击,他痛得叫不出声。

这时候,把东西放下。

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翔子两手持枪站着。

矮小的男子一时显得神色紧张,但又马上恢复鄙视的笑容,说:

这可不是玩具。赶快还给我。

没听到吗?把东西放下。

翔子歇斯底里地吼着。矮小的男子只扔下手中的文镇,但右手依然握着电击棒,一边伸出左手,一边向她靠近。

你应该没开过枪吧!看你这样的姿势,到时候子弹不知道会飞到哪里去,搞不好还会打到你的同伴喔!

不要过来,再过来我要开枪了。

有介看得出来,翔子持枪的手一直在发抖。男子或许也看穿了她没有办法扣下扳机,继续朝翔子步步逼近。

好了,孩子,乖乖把枪交出来吧。

男子的手伸到手枪前面。翔子无法开枪,只是全身僵在那里。

不要给他!

拓马喊道。男子充满憎恶的眼神瞪着拓马,有介伺机站起来,瞄准男子的脚,以滑垒的姿势展开攻击。

男子被撂倒在地后,电击棒掉了出来;他试图捡起时,有介又由下往上将他的手踢开。有介的脚尖还稳稳地踢中了他的下颚,男子整个人向后仰,嘴角流出血水。

混蛋。

男子面目狰狞地向翔子逼近。

不要过来!

把枪交出来。

就在男子蛮横地抢夺手枪时,响起了刺耳的枪声。

男子的身体像跳舞般在原地旋转了一圈之后倒地,肩膀渗出鲜血。

子弹不偏不倚地打中了男子。翔子比之前颤抖得更厉害。

男子压住被子弹射中的肩膀站起身,面露凶光,再度向她袭击。翔子闭上眼睛,再度开枪。枪口冒出火花,男子的身体再度往后抛去。

子弹命中了男子胸口。

男子微微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也不动。

紧接着是数秒钟的沉默与空白,只听得见凌乱的喘息声。有介不知道那声音来自谁的口中,或许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啊……啊……

翔子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手中的枪滑落,整个人当场跌坐在地,脸色如石膏般惨白。

翔子,把胶带拆掉。

拓马用冷静的口吻说道:快啊,翔子!

她微微地动了动颤抖的头,像上了发条的人偶般,僵硬地站起来;膝盖也不听使唤,走起路来踉踉跄跄。

也许连手指都变得很迟钝,她花了不少时间才取下拓马的胶带。解开了拓马的胶带后,翔子像是用尽所有的精力似地一动也不动,只是呆坐在原地。因此有介和润也的胶带是拓马解开的。

这时,润也恢复意识,问:

发生什么事了?

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人作出回应,但看着倒地的男子与翔子的样子,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没再进一步追问下去。

总之。有介打破沉默说道:总之,先做该做的事吧!尸体的事之后再想办法。

我也认为这样比较好。

拓马也同意,总之,先完成来这里的目的。

好吧!那就回二楼去。

润也率先上楼,被殴的地方还隐隐作痛,边按住后脑,边扭着脖子。拓马也跟在他后面上楼。

有介回头看着翔子。她依然坐在地上,尚未脱离失神状态。

走吧!

有介把手伸向翔子。翔子盯着有介的手看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有办法捉住,然后像是发烧的病人一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杀人了……

别想了,这也没有办法。

有介牵着翔子的手一起上楼去。

之后大约两个小时,四人不断地寻找。但是到底在找什么,他们自己也说不上来,因为他们想找到的东西相当抽象,也就是所谓的情报。是一些纸本文件?或是备份的电子档案?他们完全没概念。

稍微休息一下吧!头有点痛。

蹲在地上逐一检查每个抽屉的润也,站起来松松肩膀上的肌肉,转一转头,好吧?拓马,休息一下吧!

没时间了。

拓马翻阅者资料夹,头也不回地回答。他面前的书架上摆着十几本的资料夹。

润也叹了口气,看着有介说:

那边如何?有没有发现什么相关资料?

这时有介已经检查完书桌四周的东西,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摇头,回答:

什么都没有。硬碟的内容也确认过了,都是些不相关的东西。

这样啊……

润也站着双手环胸仰望天花板。沉默中,只听见拓马翻阅资料夹的声音。

花了两个小时终于完成四分之一,剩余全部的都要查完的话,肯定会弄到天亮。一到早上,可能会有人来也说不定。

先把尸体藏起来吧!

有介提出建议:这样的话,就可以慢慢找了。再多争取一天的时间,也许我们会想出什么办法。

可是事情真的能这么顺利吗?那家伙失踪,一定会引起大骚动。

……说得也是。

有介陷入沉默中。除了必须找到的东西之外,还必须面对这个无法避免的问题。但是这么多的资料要全部看完,总觉得不太可能。

对不起,我居然做了这种事……

翔子低沉的声音说道。她帮忙拓马检查资料夹,但是始终无法专注,检查资料的速度也比拓马慢很多。

别在意了。有介说:幸亏他死了,我们现在才能专心找啊。翔子,这不是你的错。

有介说得对。

拓马一边盯着资料夹,一边说道。或许觉得比较安心了,翔子低声说:谢谢。

之后,又再度陷入沉默的窘境。

好。润也一出声,其他三个人抬起脸来。

你想到什么了吗?有介问道。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就赌一把吧。

这是什么意思?有介问。

润也大大地张开双手,说:

把这间屋子全烧了。这么一来,所有的资料就全部从世上消失了。

你是说纵火?

有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纵火也没那么简单啊,一定得烧个片甲不留才行。我在想,这一带都是别墅,所以屋里应该会放一、两个煤油桶。拿出来洒一洒点把火,连尸体一起烧掉。

这个好。

拓马似乎赞成这个提案,扔下手上的资料夹,说:全部都烧掉的话,也看不出来是不是他杀了。

就算你赞同这个做法,但是拓马,事情恐怕不会这么顺利。尽管尸体烧得焦黑,透过现在的法医鉴定还是能轻易查出死因。不过也别失望,我们可以伪装成强盗杀人的手法,离开的时候把之前的东西一起带走。

这样行得通吗?

有介在脑海中描绘景象,不安地说着。

我们已经没时间思考能不能顺利进行了。还是说,你有其他办法?

被这么一问,有介回答不出来,只好摇摇头说:没有。

翔子你觉得呢?

翔子专注地看着润也,回答:交给你了。

好,那就这么办!

润也拍了拍手,说:开始行动吧!

正如同他所想的,地下室存放着约五十公升的煤油。拓马和有介分工,将煤油洒满屋内,并将尸体搬入书房,在那里洒了特别多的煤油。

好臭。

翔子一边从墙边取下画,一边说。环顾四周,翔子手上这幅画似乎是这里最有价值的东西,而且也不像其他古董那么占空间。润也在屋内到处搜出现金,不过只勉强找到数十万元。

他们把藏在林子里的箱型车开到门前,将刚刚的画跟钞票搬上车。这时正好是旅馆的淡季,别墅附近杳无人烟,比较不需担心被别人看到。而且,这一带的别墅之间距离甚远,最近的房屋也隔了好几十公尺,中间还种了树。有介虽然有点担心火势会延烧到附近的树,但都到了这个地步,也已无法回头。

翔子跟拓马坐进箱型车后座,有介负责开车。

可以点火了。

单手拿着打火机的润也说道。

等等,我去吧……

翔子下了车,说:这么危险的事情,让我来吧!

就是因为危险才应该让我去吧。

不!让我来!都是我害事情变得无法收拾,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所以请让我动手吧,拜托你们。

润也困惑地看着有介。然而接着说话的却是拓马。

好吧,就让你去吧!拓马话一出口,润也这才下定决心,把打火机交给她。

小心点。

我会的。

翔子试了试打火机后,走进了别墅。有介握着方向盘,保持随时可以开走的状态。他吞了一口口水,但还是觉得喉咙很干。

这段等待的时间似乎相当漫长,坐在副驾驶座的润也忍不住低声说:怎么这么久……

不久,房子的窗户突然变得明亮,伴随着轰的一声,光线整个蔓延开来,很快地,窗户隙缝中已冒出了烟。

翔子。有介忍不住地喊叫。

这时翔子从玄关处飞奔出来。拓马打开后座的门,她坐上车的同时,有介踩下油门。

完成了。

说完翔子把打火机还给润也。她的脸色铁青。

有介加速行驶。在深夜的山路中,他不知不觉地将油门越踩越用力。一面用余光看着后照镜中燃烧的别墅,一面使劲地打着方向盘。

3

她注视着影像中男子尸体燃烧的画面。

火苗从地板、墙壁,到天花板,简直就像生物繁殖般扩散开来,男子的身体逐渐被包覆其中。尽管亮白色的火焰吞噬了整个画面,她的视线仍一刻也没离开过。直到连接监视器的电线被烧毁以至于画面消失,她依然持续地看着。

影像的画面中断后,她按下操作的按钮,将刚刚的录音带倒带。倒回一开始四人入侵房子的画面。

监视器被装置在屋内的四个地方。玄关跟屋里各一个,屋内一楼大厅跟书房各一个,每个监视器都被巧妙地隐藏起来,所以入侵者始终没有发现。

她在电脑荧幕中找出这四个人脸部清晰的画面,复制之后,用旁边的印表机把影像列印出来。

入侵者是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她专注地看着每个人的脸。其中三个男人的脸没有见过,倒是这个女生似乎有点印象,不过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她还是个孩子,而那个女生也像她一样娇小,但年龄却比她大上十几岁。

再次看着那四个人的脸。

就是这几个人杀了他……

杀了他,还放火烧!

她再度切换开关,再让监视器画面显示在电脑荧幕上。接着从抽屉中取出磁碟片放入硬碟中。男子跟她说过,这个磁碟片存着她的同伴的名单。

她敲着键盘,浏览着名单中的内容。

过了几分钟,她便顺利找到关于这四个人的资料。这名单中只有五个日本人,而且其中一个最近死了,就是名叫AKIRA OGASAWARA的男子。

她将四个入侵者的资料印出来。

安生拓马 TAKUMA ANJO

丹羽润也 JUNYA NIWA

日浦有介 YUSUKE HIURA

佐仓翔子 SYOKO SAKURA

以上这四个人最近都在体育界相当活跃,不仅留下许多亮眼的成绩,现在也以此为基础在各自的领域发展。

她把列印出来的资料折好,放在胸口收进连身衣里。然后取出磁碟片,像是对待仇人般,用双手狠狠捏碎。

她走向入口的门,又拉又推,但是金属制的门却一动也不动。这扇门是特别为她设计的,就算她拥有超人的力量,还是没有办法打开。

终于,她还是回到房间角落,用毛巾裹住自己的身体横卧在床上。然而,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一辈子都出不去的恐惧。她平常就是这样一直被关在这个房间,她相信只要继续等下去,总有一天这扇门会打开。直到现在他已死去,她依然深信不疑。

4

山中湖一带的别墅大火发生在九月十日凌晨。报警的是附近经营旅馆的一位男子,根据这个男子的描述,当他发现时火势已经相当大了。

消防队随即赶往现场灭火,但要完全熄灭需要花一段时间。道路狭窄,造成消防车要进去有些困难是原因之一,不过房屋燃烧的速度比想象中快还是主因。所幸火势并没有延烧到周围的树木,伤害降到最低,相关人员认为这是消防人员的功劳。

几乎燃烧殆尽的屋子里,发现了一具成人尸体,性别不明。尸体很快就被转送法医解剖。

别墅后面有一间用水泥搭建,类似仓库的建筑物,只有通风口完全没有窗户,金属门是唯一的入口。一位消防人员试图打开,但因为上锁,这道门一动也不动。经过判断里面应该没有人,就索性放着不管了。

隔天,解剖报告出炉,尸体内取出了两颗子弹。据了解,这名死者的呼吸道并没有吸入碳粒,呼吸道粘膜也没有因为吸入高温空气而产生变化;再者,血液中也无一氧化碳的反应。种种迹象显示,火灾发生之前,被害人已经死亡。

得知这些消息,山梨县警察突然变得风声鹤唳,单纯的火灾案情大逆转,成了一桩杀人案件,因此在辖区的警局里设置搜查总部进行调查。

首先,从死者的身份开始调查,这倒没有花太多时间。第一,屋主的行踪不明,所以就先调查死者是否就是屋主本人。后来发现了约一年前牙医的病历表,显示屋主和死者的齿形一致,这才确定了被害人的身份。

这个男子名叫仙堂之则,五十六岁,本籍长野县松本市,两年前夏天开始住在发生火灾的这间房子。周围都是别墅地,跟附近的人没有任何往来,职业不明。

不过,在死者身上已烧焦的衣服里发现了一把钥匙。和一般住家使用的钥匙比起来,这把钥匙感觉比较大且粗糙。这是什么钥匙呢?搜查总部的会议室里,县警总部的山科警部(* 日本警察的其中一个官阶。本书中提到的官阶排列由高至低排列如下:警视监→警视→警部→巡查部长→巡查。)看着每个人问道。

应该是房子玄关的钥匙吧?

辖区刑事课的资深刑警说道。山科注视着钥匙,微晃尖尖的下巴。

如果要出门那就另当别论,在家里会把钥匙带在身上走来走去吗?

站在旁边的几个刑事同意地点了点头。

该不会是?!

终于,有一个人恍然大悟似地拍了一下手掌。是县警总部来的紫藤巡查部长,刚满三十岁,在山科的组里算是年轻的一位。

会不会是房子最里面的那个仓库的钥匙?

紫藤问道。山科也点点头。

有可能。不管怎样那个仓库一定要查清楚才行。好吧!就先去确定这是不是那间仓库的钥匙好了。

语毕,山科便把受热而有些氧化的钥匙交给紫藤。

紫藤从会议室出来,看着走廊有位警官走过去,是案发现场附近派出所执勤的年轻员警。紫藤把他叫住。这名员警刚好到局里办事,正好要回去派出所。

这个可以麻烦你吗?

紫藤拿出刚刚那支钥匙,并请他到发生火灾的屋子最里面的那间仓库确认一下。年轻的员警爽快地答应:

我知道了。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

那么就麻烦你帮忙了。紫藤把钥匙交给员警后,再度回到会议室。关于死者仙堂之则,需要调查的事情太多了。

吉村幸雄到现在的派出所服务刚满半年。当初就是因为想当刑警才踏入警界,填写分发志愿时也写得很清楚,但不知道是上级认为自己不适任,还是成绩不够理想,他并没有被分发到自己志愿的职务。不只这样,他还被分派到最不想去的派出所执勤。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弃希望。他认为当年只不过是志愿没有传达上去,只要忍耐个几年,还是会有转调分发的机会。只要可以当刑警,多偏僻的地方他都愿意去。

他就是这么向往刑警的工作。而这次正好有机会让他接触杀人案,他简直欣喜若狂。虽然只是确认钥匙吻不吻合的简单工作,但比起制作遗失物品的文件、喝酒应酬等等,他倒觉得这比较像警察做的事。

吉村先回派出所,但是他并没有对派出所的前辈提起钥匙的事情,就再度独自出门去了。他怕贸然说出口,这个可以体验刑警感受的工作可能会被抢走。

往案发现场的路上,一连有好几个上坡,于是他牵着自行车用走的过去。火灾刚发生后的案发现场,那些议论纷纷的人们早已经散去,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了。

他缓缓地取出口袋中的钥匙,靠近那间看起来像仓库的建筑物。真的是越看越觉得奇怪的建筑物。如果是储藏室,看起来又太大了;如果是仓库,入口又太小。而且还盖在这样的别墅后面,感觉特别诡异。

门是金属制的,门上有个很大的门把,下面有个钥匙孔。吉村把钥匙插了进去。完全吻合!光是这样就让他雀跃不已。再往右转,虽然有点卡,但不难转动。

成功了。

他兴奋地忍不住出声。转动门把拉开门,很轻易地就把门打开了。然而当他试着踏进去时,他马上失望了。因为面前又有一道门,也上了锁。

没办法了,先打电话吧。吉村这么想着,一边往外走时,突然改变心意再度面向着这扇门。他拿出刚刚的钥匙看了一眼,心想,难道可以共用吗?

吉村插入钥匙。这次也是完全吻合。同样试着转动,一如他所预期,金属松脱的触感从他指尖传来。

他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伸手触摸墙壁寻找电灯开关,却找不到。不过就算有,大概也因为大火的关系断电了吧。

不一会儿,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模糊之中稍微看得见室内的样子。室内放置着体操用的垫子和杠铃等训练仪器。这下子他明白了,原来这里是健身房。有些有钱人会在家里装豪华立体音响设备,甚至还有地下避难所,所以有间健身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吉村室内绕了一圈。虽然说有健身房不奇怪,但他总觉得这里的设备完整得很夸张。姑且不论腹肌锻炼器材和杠铃,还有许多像工厂里大型机器的健身器材,样式齐全的程度一点也不寻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使用这间健身房呢?

正当吉村往出口走去准备打电话时,里头发出喀沙,像是拉扯布的声音。吉村吃惊地停下脚步。

他心想,是老鼠吧!别墅区很多人会留下厨余,这里应该常会有老鼠。

吉村往声音的来源靠近,那里有一张小床,他觉得应该是小睡用的。

他想起口袋里有抛弃式打火机,于是取出来点亮。床上两条毛毯胡乱地卷成一团,他认为刚刚可能还有人躺在这里,于是就学电视上演的那样,伸出手摸摸看是不是有人的体温残留在床上。不过就算这么做,他还是分辨不出刚才到底有没有人睡在这里。

这时,有东西落在他的头上,是水泥细沙。吉村高举打火机,仰望天花板。

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他忍不住惊讶地睁大眼睛,张大嘴巴准备哀号,但是他发不出声音。眼前的景象让他过于惊恐,只能不断地颤动着下颚。

一只巨大的蜘蛛黏在天花板上。

不,虽然看起来像蜘蛛,但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人。

眼前的巨型黑影往吉村飞扑过来。他试着拿起手枪,却为时已晚。当他回过神,双手已被对方的脚钳住,不仅如此,对方的手指还掐住了他的脖子。

撞击与对方的体重让他往后倒去。他死命地设法摆脱,但敌人的脚仍缠住他身体一动也不动,而且毫不留情地用怪力紧勒着他的脖子。

在失去意识之前,吉村看了对方一眼。黑暗之中,完全看不清楚敌人的脸,只知道对方那只眼睛正向着他。那眼神如同白色玻璃涂上黑色,不带任何情感与温度。

这一瞬间,吉村觉得对方可能是女生。然而,他已经来不及确认了。

吉村巡查的尸体是在当天傍晚被发现的,发现的是同派出所执勤的前辈巡查。搜查总部打电话来询问有关钥匙是否吻合,因此前辈到火灾现场找吉村,却发现他倒在这个建筑物里。

除了搜查总部的调查人员,还有一些负责搜集情报的员警也来到现场,大家在搜查一课课长加藤、山科警部的指示下进行现场搜查。

当然,注意到这不寻常事件的记者也急忙赶来,现场的骚动持续了两天。

这究竟是怎样的建筑物?

山科环顾室内,小声地说。外观看起来像仓库,里面却是设备最先进的健身房。

如果是个人兴趣而搭建,未免太大了。

对于下属的想法,山科点点头。

案发现场大略监视完毕后,吉村的遗体被抬了出去。虽然真正的死因还得转送解剖才能确定,但任谁都能清楚看见他脖子上的勒痕。

站在山科一旁的紫藤脱下手套,双手合掌面向担架,说:

感觉就像是自己死了一样。如果当初不委托他,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这样被杀的就会是你!

山科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不过吉村自己也有过失,只要在确认钥匙吻合的时候打电话过来就好了。一个人闯进来实在太大意了……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建筑物里面会有人啊!所以也不能说是他的错。

但事实就是有人,而且那个人还把吉村杀了。反正,你现在懊恼也于事无补。

说完,山科试着举起旁边的哑铃。那是单手用的杠铃,但他只让杠铃一端稍微浮起,没有办法完全离地。

不玩了,可能会闪到腰。不过,这是几公斤啊?

山科拿着微脏的手帕擦拭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

一旁的刑事也挑战看看,还是无法举起。

好像不是仙堂在用的,从那个男人的体格看来,他举不动这种东西吧。

所以说,住在这里的人举得起来啰?

几乎完全可以确定的是,有人藏匿在这间建筑物里。吃过的罐头跟微波食品散落一地,角落的浴室和厕所都还没完全干。

山科先生。

检查入口附近的搜查员走了过来,说:打扰一下。这扇门的锁有点奇怪,外面锁上之后,从里面是打不开的。

这样啊!

山科望着门上的手把,说:外面的那扇门也是这样吗?

不,那扇门从里面可以开。

喔。

山科边揉搓下巴,边询问旁边的紫藤:你觉得是怎么回事?但从山科的表情看来,他心里似乎有底了。

原本有人被关在这里。是不是这样?

当紫藤的想法跟他一致时,山科用力点了两次头。

应该是这样没错,而且那个人已经逃出去了。

到底是什么人呢?

总之先搜集有关仙堂的情报。不,在这之前,麻烦也安排一下,设法布网逮捕杀了吉村的犯人。

山科咬了咬嘴唇。

布网是指在山中湖周边部署紧急戒备,在国道沿线以及重要据点分配更多的警力。而当晚开始搜查总部会进行扩大搜索,并由署长坐镇指挥。

吉村巡查被杀,对搜查相关人员造成相当大的打击,但并不只是因为警察的威信受到威胁,这么单纯的理由而已。

发现尸体的同时,他们发现一件更严重的事——吉村的枪被拿走了!

5

吃完晚餐,在文字处理机前坐了两个小时,却一次也没有敲打键盘,有介完全没办法集中精神。果然还是不行,他萌生了想放弃的念头。

坐在椅子上大大地伸懒腰。这时正好传来敲门声。

要喝茶吗?

小夜子在门外问着。有介在工作的时候,小夜子绝不会进去打扰。

我正这么想。

他关掉文字处理机,从椅子上站起来。

走到客厅,桌上已准备好红茶跟起司蛋糕。有介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小口啜饮后看着小夜子。她面前放着自己喜欢吃的蛋糕,专注地翻阅杂志。

你在看什么?有介问。

我在看这个啊。她把封面给有介看,是妈妈月刊。

你已经在看这个啦?

现在不看也没时间啦。

……也对。

一边用叉子切开起司蛋糕,有介看了看小夜子的肚子。已经三个月了,但也看不出什么变化。

一年前,他和小夜子结婚。她在出版社打工,两人因而结识、交往。

结婚同时,有介在三鹰买了这间公寓。虽然不像以前住在吉祥寺那么方便,但三房一厅一厨的空间,还是让他觉得现在的生活环境好多了。只要能继续保住体育记者这个饭碗,两个人便能持续如此安稳的生活。

有介心想,要好好守住这一切,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守着这个家。看到小夜子现在这么幸福的模样,绝不能让她觉得和自己结婚是一件后悔的事。为此,他什么都肯做……

最近工作如何?还顺利吗?

小夜子合上杂志问有介。有介正在整理一个名棒球选手的传记资料。

噢,还可以啰。

说完,有介打开电视。也算不上顺利吧……

电视正在播报新闻。有介很想知道那件事的后续发展如何,昨天晚上只说是单纯的火灾,今天的午间新闻就成了杀人案的报导。不过到目前为止都还是预料中的事,毕竟只要根据尸体解剖或是其他的鉴识工作,就可以轻易发现仙堂遭枪击的事实。

接着政治新闻播报后,出现了别墅火灾现场,警察遭杀害。的跑马灯。有介一时还没有联想到是跟自己有关的事件。直到新闻主播播报接下来的报导,他才恍然大悟。

昨天的这个时间为您报导了一则在十号凌晨,山中湖的一栋别墅中发生一起原因不明的火灾事件。但今天根据山梨县警察的调查,发现死者在火灾前就遭人开枪杀害,并且今天午间,一名员警进入现场附近的建筑物,却遭人勒死。该名员警的枪支已被偷走,山梨县警方正全力搜查当中。接着我们来看上田先生的报导,上田先生……

接着切换到男性记者报导的画面,记者就今天的事件开始重点式地说明,播报的内容提到初次调查的不完备,以及员警疏失等等……

喂,你怎么了?

听到小夜子的呼唤,有介这才回过神来。原来他只顾着看电视,叉子插在起司蛋糕上到现在都还没吃半口。

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夜子一脸疑惑地问他。

没事,只是觉得这个报导满有意思的。

有介把蛋糕送入口中,但却食之无味。居然有警察被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没错,但如果是当地人,应该不会觉得有趣了。想到持枪的歹徒逍遥法外,大概连觉都睡不好了吧?看来在事件解决之前,还是不要到那一带去比较好。

别担心,最近不会去那里的。我饱啰!有介站了起来,盘子里的蛋糕还剩一半。

不吃了吗?

嗯,剩下的给你。

回到房间,有介在电话簿中找出润也的电话号码,按下手机的通话按钮。电话响了三声后,润也接了起来。

我正打算打电话给你。

润也说道,他的口气有点严肃:你看到新闻了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到底是谁干的?

有介用手捂住听筒,说得有些急促。

所以才想找你们谈谈。其实刚刚翔子也来过电话,好像有什么话想跟大家说。

翔子?她有什么想法吗?

大概吧!你现在可以出门吗?

应该可以。

那来我家好了,尽量不要让别人看到。

好,知道了。

挂掉电话后,有介拿着外套走出房门。他说要出门一下,小夜子有些惊讶。

这么晚了耶,要去哪里?

去润也那里,想请教他一些事情。可能会很晚,你先睡吧!记得门窗要关好。

留下欲言又止的小夜子,有介步出公寓。本想搭计程车,但今晚应该不会喝酒。心念一转走往停车场的方向。

润也在高圆寺租了一间单人套房,从早稻田大道再往里面走一点就到了。从学生时代就一直住在这一带,舍不得离开。

听到敲门的声音,润也前来开门,神情有些严肃。

进来吧!其他两个人已经到了。

真快。

有介走了进去。拓马席地盘腿而坐,翔子则坐在房间另一角的床上。拓马穿西装的样子,有介倒是第一次看见,原来这就是运动俱乐部年轻董事的模样。翔子一身POLO衬衫与牛仔裤的朴素打扮,自从电视报导了那则新闻之后,她比任何人都想掩人耳目。有介发现,翔子手上还拿了一副墨镜。

简单打声招呼后,有介在拓马的旁边坐下。

要喝点什么吗?不过其实我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润也一边说,一边看着大家。

我不喝。赶快进入正题吧!毕竟我们为了这个来的。拓马低声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有介接着说道。翔子也无言地点点头。

好吧!这样的话,那我们就进入正题吧!大家都看到晚上的新闻了吧?那么,应该都会有同样的疑问。那是谁?是谁杀了警察?

就是因为想知道才来这里的,拓马说:你不是要告诉我们?

不是我。我在电话上已经说了,是翔子有事要说。

讲到这里,润也靠着墙壁坐下。三个男人围着翔子,翔子低着头,下定决心似地毅然抬起脸,深呼吸之后说:

我想,那大概就是……仙堂的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什么意思?

润也歪着头问。

之前仙堂说过,他会训练一名Heptathlon选手。

Heptathlon?

对于拓马的疑问,有介回答:就是女子七项全能。第一天进行百尺跨栏、跳高、掷铁饼、两百公尺赛跑;第二天进行跳远、抛枪、八百米赛跑,是一种用各项目的总成绩分胜负的女子竞赛。

喂!这可不是开玩笑啊。所以是那个女的干的吗?是那个女的勒死警察的吗?

润也双手一摊,用嘲讽的表情说道。但是翔子认真的神情没有改变,接着说:

她不是普通的女生。她从小就被仙堂带在身边……当然不是用正常的方式养育吧。仙堂一定对那孩子做了许多我们无法想象的事。

这么说来,我也有耳闻,拓马说道,我之前也听说过仙堂和一个小女孩一起生活,那时候我们都还在加拿大吧。

加拿大……

有介嘀咕着,陷入沉默,他回想着在外国那段时间的事。其他三人也同样地各自陷入沉思当中。

我看过那个女孩。

翔子微微地歪着头说:不过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仙堂带她到训练中心,当时她好像才八、九岁。

训练中心吗?原来是这样。

润也有意无意地叹了口气。训练中心这四个字,都在他们四个人心中造成了阴影。

总之,拓马说,仙堂的身边有一个这样的女生,而且这女生一定拥有被仙堂视为秘密武器的肉体。

看来她之前就住在那栋建筑物里面。

有介想起在别墅最里面有间看似仓库的建筑物,原本还不晓得那里面是做什么的,真没想到居然是在做人体改造。

在决定潜入仙堂的别墅前,有介已经先监视过几天。结果得知仙堂将近有十天的时间都在那间建筑物里面,特别是晚上,都会待上好几个小时都没出来,因此最后才决定要在晚上潜入。

翔子,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润也问道。翔子摇头说:

不知道,仙堂没说。他只是很激动地说,只要让这个选手上场,一定会令全世界闻风丧胆。强劲、敏捷……就像tarantula一样的女孩。

tarantula……毒蜘蛛?有介嘀咕着。

总觉得很可怕。拓马皱着眉说道。

问题并不是可怕而已,润也一脸严肃地瞪着有介他们说,问题是这个毒蜘蛛逃出去了,勒死了一个警察,还夺走警察的枪。你们觉得毒蜘蛛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呢?

来杀我们吗?

有介睁大双眼说着。

可以想见……翔子说。

不是可以想见,我觉得肯定是这样的,不然她不会偷走枪。

可是毒蜘蛛她知道是谁杀了仙堂吗?

对于拓马的质问,有介反复地思考。然后啊!了一声说:

有监视器。仙堂会发现我们潜入,一定是因为有监视器的关系。也许他装在别的地方,比如说书房,这样就能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

那个女孩就会看到自己主人被杀的样子,当然也一定会记得我们的长相吧!

说完,润也便不动声色,只用眼睛窥探其他三人的反应。

如果这样的话,那她的目标是我。是我开的枪。

翔子语调缓慢,大概是在故作镇定,但表情仍相当紧绷,态度一点也不从容。而且她的手指一直用力,手上的太阳眼镜几乎快碎了。

不,我可不这么认为。

有介说:如果那个女的什么都看到了,那她应该知道,仙堂的仇人不只有你一个。所以她要动手的话,应该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是我们一起放火烧了那间屋子的,我们都是共犯。

润也说完后苦笑。

就算你们这么说,也很难安慰翔子啦。反正,比起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会遭到攻击,多点人也比较不害怕吧。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杀了仙堂……翔子沮丧地低下头。

不要再这样说了。

有介挥挥右手,故意假装厌烦地说着。

话说回来,那个女的要怎么找到我们住的地方呢?

拓马问大家。然而一时之间似乎谁也没有头绪,只有沉重的静默悄悄流逝。

难道说……那个房间里有?

有介开口,其他三人都看着他。有介继续说:也许那房间里有我们的资料。只要那个女的知道我们的长相……

很快就可以查到其他资料。润也附和道:只是不晓得那资料库里究竟有多详细的资料。有介最近刚搬家,应该不会记录吧……但还是有可能查出来,只是迟早的问题。

要是那个房间里真的有资料,或许警察会比这个女的还早一步来找我们。

翔子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这的确有可能,润也跟拓马拉长了脸微微点头。有介说:

警察进去那个房间也过一段时间了,如果查到什么资料,应该早就跟我们其中某个人联络了吧……到现在都还没消没息,是不是表示那房间里应该没有留下任何资料了?

希望是这样。润也说道。

很有可能喔。也许她把资料带走了,不然,就是把资料给销毁了。

只能祈祷是这样了。

润也拍了拍膝盖顺势站起身,总之,我们现在差不多掌握事情的来龙去脉了。逃出去的毒蜘蛛非常可能会来找我们,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重点是,到时候该怎么办?

润也一提出问题,拓马立刻回答:

这不需要想,办法只有一个。对方可是知道我们全部的事情啊。

拓马……

有介无话可说,只能注视着这位前举重冠军的侧脸。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拓马继续说道,如果毒蜘蛛被警方抓到,那我们也完了,知道吗?所以我们不仅要小心那家伙,也要祈祷她没事……

6

吉村巡查灵前守夜,在他甲府老家附近的庙里举办。紫藤在甲府车站买了一条黑色领带系上,前往参拜。署长等重要官员明天才会出席告别式,可是他没有办法这样等下去。他希望能够尽早去向吉村吊致歉,并且发誓一定要帮他报仇。

在接待柜台的男孩子看起来都不超过二十五岁,不仅如此,排在紫藤前后的也都差不多是这个年纪的人。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他们应该是吉村高中和大学的朋友。紫藤这才知道吉村原来如此年轻,对于被剥夺的这条宝贵生命感到更加痛心疾首。上香的时候,紫藤看到吉村的双亲,年纪也不大,约五十岁左右。坐在旁边的应该是吉村的妹妹,只见她用手帕捣着眼睛,像玩偶般一动也不动。

上香后,紫藤前往准备好寿司和茶饮的房间。他听到吉村那些年轻的友人语重心长地交谈,其中一个小声地说:警察果然不好当啊。另一个也附和:虽然说是因公殉职,可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嘛。紫藤只喝了一口啤酒就出去了。

紫藤在车站等电车,感觉有人走到他旁边。一看,山科微笑地站在那里。

组长……您不是明天才要来吗?

我们跟那些大人物不一样,白天搜查总部根本空不出时间。

说着山科右手拿出口香糖。山科正在戒烟,所以紫藤在他面前不抽烟。

不,谢谢。

微微挥手拒绝后,紫藤叹了口气说:往生者还这么年轻,守灵跟葬礼一定让人感到格外心痛。

你自己不是还年轻得要命,干嘛这么老气横秋?

他父母大概几岁呢?我看顶多年过五十,还不到六十岁。总之是儿子踏入社会,两老终于能喘口气的时候。

悲伤也是于事无补。对父母亲来说,孩子不管是刚出生就夭折,还是成年之后过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是一样的。

他们一定很后悔儿子当了警察吧?

紫藤,山科望着远方说:别想了。

反正想了也没用。紫藤耸耸肩,微微苦笑着说。

听说是个医生。山科说。

什么?

我是说仙堂。

噢……没错。他们家族历代都务农,但是因为他父亲当上了医生,所以仙堂也步上医生的路。

今天,紫藤去过仙堂的出身地松本市。这一带都已经住着其他的人家了,但附近还是有几个人知道仙堂家的事情。根据他们的描述是,在二十年前左右这里有一间医院,但是后来院长夫妇相继过世,医院也就被拆掉了。

仙堂为什么没有接掌医院呢?

这个就不是很清楚了。但附近居民说,在医院倒闭的前几年,他就离家出走没再回来,好像是到国外去了。

国外?哪里?

这还不晓得。

紫藤摇摇头,这时电车正好进入月台。

两人并肩踏入车厢,恰巧有空位,两人可以并肩坐在一起。

这种事情查一下马上就会知道了吧。对了,上次在别墅一带打探消息时,向清洁公司问到了一些事。

什么?

那里的社员每三个月会到客户那边清理化粪池一次。这个夏天他们去那间屋子的时候,好像看到可疑的人影。

可疑的人影?什么意思?

紫藤对于不得要领的说法皱了皱眉头。

好像很人高马大,但因为一下子就躲了起来,所以并没有看得很清楚,不过应该有一百九十几公分。是男是女就不知道了。

应该是男生吧!

紫藤就一般常理回答。

除了那个巨人般的身影之外,他们就没看过其他可疑的人了。我想那应该就是被监禁在仓库的人吧!

原来如此。如果凶手这么高大,要勒死一个警察也许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紫藤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西装内袋里的东西,是刚才去上香时丧家回赠的答谢礼。他问山科:

那个像是健身房的房子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虽然有电脑跟录影带,可是磁碟片跟录影带的内容都被销毁了。对方真的很小心。

仙堂为什么要盖那栋建筑呢?

天晓得。不过,根据目前调查的结果,仙堂在两年前买了这个别墅。以前的屋主说别墅最后面原本有个仓库。仙堂就把那栋小屋改造成现在的样子,训练机器应该也是在这两年搬进来的。

我还满好奇他的钱从哪里来的。这些器材每一台都很贵吧!

目前还在调查中,只能单方面从银行账户查起。不过这次火灾把别墅烧得片甲不留,现场也没有发现存折之类的东西。山科懊恼地说。

所以火灾后的现场,也没发现什么贵重的东西啰?

对。不只这样,还找到一些类似画框的东西,可是里面却没有画,看来是有人偷走了。

这么说,杀了仙堂的可能是强盗啰?为了毁尸灭迹,才放火烧了屋子。

或许也可以这样想。

山科用指尖压了压两侧的太阳穴,说:这不是单纯的事件。

一回到搜查总部,只见大家一阵骚动。

加藤搜查一课课长看见山科,对他招了招手。紫藤也靠过来。

我正打算要跟你们联络。附近有一间别墅遭人破坏了。

在哪里?山科语气激动地询问着。

距离火灾现场约五百公尺的地方,那栋别墅遭人破窗而入。现在正在跟屋主联络。

我马上过去。

山科正打算出去,紫藤跟在后面。可是课长从后面叫住他们:等一下。

鉴识课刚刚送来最新的报告,去之前先看一下吧。是在吉村巡查命案现场中掉落的毛发的调查报告。

山科读了一遍资料后,眼睛瞪得好大。

是女的?

对。课长沉着地回应山科:现场采集到的毛发有三种。有两种属于男性,一种是女性。其中一个是吉村的毛发,剩下的其中一个可能是仙堂的,所以被关在这个房间里面的是女的。

一百九十几公分的女生?

紫藤一边说着,一边想象她的模样。

7

在麦当劳停车场啃第三个汉堡的时候,她听到附近车上的收音机报导着九点的正点新闻。

昨天在山中湖火灾现场发现一名警察遭人杀害的消息,遭杀害的员警吉村幸雄,今天在甲府市自家附近的寺庙举行守灵仪式,寺庙前聚集了许多前往吊唁的人。而凶手依然逍遥法外,警察仍持续进行调查,询问附近的民众,并寻找目击者。接着,关于之前高尔夫球场贪污案……

播报员的用语八成以上,少女都能够理解。日文基本上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光从新闻是无法判断警察追踪到哪里。

不过她听不懂守灵这个字。从前后文得知,这个意思应该跟葬礼一样的意思。反正她也没什么兴趣,所以不需要做过多深入的思考。

杀了警察,从笼中逃出后,少女闯空门潜进附近的别墅。她的目的是衣服,她知道穿着训练用的黑色紧身连衣裤在外面行动非常危险。

别墅是小木屋形式,停车场没有车,也没有人。她在别墅的后面绕了一圈之后,打破玻璃进入屋内。

屋子里整理得很整齐,宽敞的客厅里木制的桌椅整齐地陈列着。厨房流理台也很干净,碗盘全部都收在碗盘架上。

她没想过要打开冰箱。在训练室的日子一直都吃高热量的食品,现在并不觉得饿。再加上身上带着仙堂放在训练室的钱,只要她想吃,随时都可以去买。

她走进二楼的卧房,打开衣柜其中一扇门,里面放的全都是生活用品,没有她想要的衣服。

下了楼梯,走到地下室,那里是仓库。角落那台变速自行车吸引了她的目光,走近仔细一瞧,是二十一段变速的越野登山车,轮胎很细,看来车主不只玩越野,其他时候也会用来代步。她试着举举看,约有十二、三公斤重。跨上感觉很合臀,只是发现坐垫位置有点低,于是她下车把鞍座调到适合自己的高度。

在帮自行车灌气的时候,她留意到仓库角落的篮子,里头有一件红、白、蓝三色相间的运动外衣,还有深蓝色赛车短裤、自行车手套、运动墨镜,以及一顶随意挂着的红色鸭舌帽。她脱下原本训练用的装束,换上新的装扮。屋主应该是高个子,不过,对少女来说,这身衣服虽然合身,但还是有点小。她戴上运动墨镜跟帽子。

她拿起吊在墙上的行李包,仔细看了一下。里面放着附近道路地图,上面清楚标示了健行路线和自行车道的路线。她把地图放进口袋里,并把刚刚脱下来的紧身连身衣塞入包包背在背后。完成这些简单的装备,她扛着自行车上楼。

看着地图将路线背起来之后,她离开别墅。天还很亮,她从容地踏上旅途。

少女选择的路线是从三国峠经过明神峠,进入静冈县的小山町。她几乎不懂汉字,所以什么峠、什么町对她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这条路线会接上国道,而这条国道上有往东京的标示。东京是少数她会读的地名之一,发音是TOKYO,而潜入别墅的那四个人的地址上头也写着东京。

出山中湖后立刻遇到上坡路段,然而这坡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只是自顾自地收缩着大腿肌肉,快速地反复踩动踏板。这时,前方出现了同样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

搞什么啊!太猛了吧!

她一口气追过那两个年轻人时,听到他们一边喘息一边赞叹的话语。

经过三国峠之后,几乎都是下坡,路面也相当平整好骑。越野车仿佛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轻快地奔驰着。右手边可以看见富士山。

上国道的时候正好是黄昏。她骑上的这条二四六号道路车流量大,自行车很不好走。骑在路肩的时候,旁边呼啸而过的车子里,还有年轻人出声替她加油打气。

太阳下山之后,她来到了一个小乡村。这个乡村有个小车站,车站的旁边有个便利商店,她在那里买了简单的东西来吃。来日本后,这是第一次她自己一个人买东西。店员是个中年女子,看到她时显得有些惊讶。

这一夜,她躲在附近的木材仓库睡觉。虽然还是九月,已有几分凉意,于是她穿上当时放在背包里的训练衣。

早上,她再度出发。从这里开始的路途,在别墅拿的地图上没有记载。尽管如此,她还是走上二四六号道路,朝东方直奔而去。

但是骑没多久,她就走错路了。在松田町遇到的岔路,应该直接走二四六号线,可是她却往小田原方向进入了二五五号线。

因为太阳的位置,她才注意到自己走错了路。往东走的话,上午太阳应该在正前方。可是她看到的太阳却一直在左边沿着海岸线前进。

道路号码变成一三五号。如果她有地图,而且能够看懂全部的汉字的话,她便会知道自己的位置在伊豆半岛的边缘,而且再稍微往前骑一点就会到达有名的观光地——热海。

她在沿途的休息站买了两条热狗,吃完后,上了洗手间。从旁擦身而过的男性卡车司机看见她,大吃一惊。

站在路旁,她确认太阳的位置,思考着该不该继续往南走。她几乎不懂日本的地理,只知道一直往东骑就会到东京。

好,差不多该出发了。

她身后传来男生的声音。一个绑着头巾的中年男子正踏入卡车,另一人则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他说着:

先去厚木,然后再去东京吗?顺利的话会比预期的还要早到喔。

卡车发动后,绕过她身旁驶向公路,行驶的方向与她来时路相反。

她透过墨镜看着扬长而去的卡车,随即戴上了手套,跨上自行车,用尽全力踩着脚踏板。一部小型箱型车对着突然从道路飞冲而出的自行车,猛按喇叭发出刺耳的警告。

之后,将近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她紧跟着前面那辆卡车,平均时速大约三十到四十左右。有时稍微落后,不过遇到卡车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很快地又追上了。

不过后来她没有继续追,并非她体力耗尽,而是卡车进入了收费车道。这里是西湘收费站,在附近她又迷路了,幸好在兜圈子的时候偶然注意到沿着海岸线往东行驶的车辆,找到了国道一号。她觉得道路号码写着一的,大概都会通往首都。

之后,她又一度迷路。沿着海岸线走,结果就从一号线进入一三四号线。通过江之岛和镰仓,来到三浦半岛。

折返的话,怕自己又会弄错。她一边前进,一边寻找东京的标识。有时会走进岔路,然而却只是徒劳无功。

于是她决定折返了,且在那里她终于发现地标。那里写着从这边往北走,会到达二四六号线。二四六号线是往东京方向的道路。

她就这样沿着一二九号线北上,来到一座稍微有规模的城镇。这一天下来究竟走了几公里,她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她也不在乎……

这是少女今天第三度用餐,她刚吃完麦当劳的汉堡。接下来要怎么走还是个问题……无论如何一定要去东京,找到那四个人。

她拿出从别墅拿出来的地图盯着猛瞧,可是上面没有记载这一带的路。从这里要怎么走可以到达东京,从这张地图完全得不到任何提示。

跨上自行车,她还是一直看着这张不敷使用的地图。

你要去哪里啊?

是从前面传来的声音。抬头一看,一名褐发年轻男子在红色轿车窗户里对着她笑。

她从自行车上下来,一走近轿车,这名男子便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副驾驶座。

哇,有够大只耶!他小声说。

我就说是外国人吧!副驾驶座的男子说道。

这个男的一头短发,直挺挺地竖在头顶上。两个人看起来都只有十几岁,但其实她很不懂得判断日本人的年龄。

她摘下运动眼镜,表示自己确实不是日本人。

驾驶座上的褐发男子倍感压迫地身子往后倾。

长得很正点嘛。副驾驶座的男子则眼睛发亮地说道。接着竖发男子对着驾驶座的男子窃窃私语,视线盯着少女的胸口不放。驾驶座的男子听了他的话也窃笑起来。

你懂日语吗?

男子小声问,少女微微点头。两名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

你想去哪里?

褐发男子再度询问。少女从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一张纸,是那四个人的资料。她指着安生拓马的地址给男子看。男子看着资料,问:

有两个地址耶,你要去哪一个?住家?还是运动俱乐部?

她无法回答。她不确定要寻找的目标会在哪里,于是沉默不语。

她该不会是听不懂吧?副驾驶座的男子在褐发男耳边说着。

是吗……?我问你,你想去哪一个地址?还是说,你两个都想去?

她点点头。她确实是两边都想去。

OK,那我们送你去吧!自行车可以放后面。

驾驶座的男子亲切地说着。她没有想到男子会有这样的提议,她原以为他们顶多会告诉她路怎么走而已。

或许是他们注意到她也想上车,于是从车上下来,动作利落地帮她把自行车放到后车厢。褐发男子身高约略一百八十几公分,竖发男子比他矮十公分以上。在后车厢,两人窃窃私语。

我之前就想干这一票看看。

较矮的男子说的话传到她耳里。他从后车厢出来,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Please。男子说道,示意少女快点上车。她卸下背包就近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坐进车内。两名男子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这个举动,却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你是从哪里来的?

稍微走了一段路后,褐发男子问道。她仍直视前方,伸手指向后方。坐在后座的竖发男子笑出声,说:

哈哈!她指那里耶!

那里是哪里啊?你现在住日本吗?

她点点头。

说得也是。不住这里的话,你也不会懂日语吧?那你之前住哪里?美国吗?

虽然男子没有猜对,但她索性就点点头。

你个子很高耶。我虽然不矮,但还是输给你了。你身材比例也很好。褐发男子边瞄着她的身体说道。

因为穿着外套,他们没有发现她包覆在衣服里头结实的肌肉。

喂!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真想听听你的声音。

竖发男子将身子向前倾,如此说道。她稍微回头,用英语小声示意要他闭嘴。

竖发男愣了一下,脸转向驾驶座,问:

她说啥?

我也听不懂啊。

褐发男子歪着头回答。竖发男子再度转向少女,沙哑的声音还不错喔!说完,他的嘴角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少女面前有个车上的置物架,里头摆了一些地图。她啪啦啪啦地翻阅着,完全不晓得要从哪一页看起。

你看上一页。对,就是那里。

竖发男从后面伸出手,指着地图上的路线说:我们现在在这条路上。你想去的地方叫做世田谷区,所以走二四六号,再从横滨切到东名高速公路就可以了。

男子手指在地图上的路线移动,接着指向地图的另一处,那个住家就在这一带,运动俱乐部大概是在附近。

走了一会儿,车子往左转。竖发男子在褐发男子耳边窃窃私语,少女听到褐发男小声回答我知道。

好像有点塞车,所以我们走小路。竖发男子向少女解释。

的确,这里比刚才的车流量少了许多,很少有车辆与他们交会。不只路灯很少,周边也没有什么住家跟商店,只有像仓库一样的建筑。褐发男子再度打方向盘,驶进一条更小的路。最后眼前出现一块空地,上面停了几台卡车,不见任何人影。

车子在这里停了下来。

少女缓缓地将脸转向驾驶座的方向。这很明确并不是目的地,她指着方向盘,示意男子赶快开车。

别担心,会带你去运动俱乐部的。

褐发男子说完,关掉车子引擎。沉寂之中,只听到引擎盖里极其微弱的声音,以及远方车子行驶的声音。

男子的眼神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去俱乐部之前,先稍微休息一下吧……你应该也不急吧?

男子靠近少女,把手放在她肩上。这个时候少女还不懂男子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脸,没有任何抵抗。他似乎以为她也同意了,于是对后面竖发男说:

喂!你先出去一下啦!

于是竖发男悻悻地咋了一下舌,打开门下车。

快点结束。

好啦。

等竖发男子出去后,褐发男子靠得更近了。他把自己的唇靠近她的唇,右手也探进了少女的外套内。

瞬间,少女展现防卫本能。

在他触碰到自己的唇之前,她激烈地咬住对方的嘴唇。褐发男子像遭受电击一样,身体向后仰倒。

他一边哀号,一边捣着嘴,指尖渗出血来。

你干嘛啊?

男子抓住她的右腕,突然吃惊地睁大眼睛,看来他发现了少女包覆在外套下的肌肉。

她抓住他的手用力扭转。在那副高瘦体格上显得格外纤细的手腕,硬是让男子的肘关节发出闷闷的碎裂声。男子脸部表情扭曲,惨叫出声。

这时少女再次伸出手臂,抓住男子的颈部。男子试着将她的手拨开,但这点力气对她来说完全是小儿科。少女掐住男子喉咙的手稍施点力,他便翻了白眼。

这时车门开了。

喂!发生什么事啊?

竖发男子说这句话的同时,她正好松手。褐发男子的尸体从驾驶座滚落下来。

短短一、两秒的时间,竖发男还无法反应过来。在搞清楚状况之后,他便一脸恐慌地逃跑了。

少女从副驾驶座下来,摘下帽子,细细的卷发落在肩膀上。然后她脱下外套,将口袋的手枪插入紧身连身衣的胸前。周围一片漆黑,然而光听脚步声她就可以知道男子逃走的方向。她锁定方向追了上去。

不久,大约两公尺高的铁丝网出现在她眼前。铁丝网的另一端是田地,前面只有一条小路。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那里到处堆着工厂用的栈板(* 装卸货用的板子。),想必那男子一定躲在其中的某个地方。

某一栈板堆的阴暗处出现声音,她迅速地绕到后面查看,原来只是一只小猫。正当松口气时,铁丝网发出嘎嘎的声响。她很快地回到刚刚的地方,约略二十公尺远的距离,她看见男子越过了铁丝网。男子沿着铁丝网旁的小路跑去,她见状也开始行动。

两人就像隔着铁丝网赛跑,然而胜负立刻就揭晓。男子早已上气不接下气,双脚几乎动弹不得,于是她很轻松地追了上来。她看到前方,铁丝网另一边堆着废轮胎。

少女暂时停下脚步,随即再度加速向前冲。她大步地向铁丝网斜斜地跑去,眼看就要撞上网子时,少女右手往上一抬,撑着网子将身体抛转。高大黝黑的躯体背部向下,飘然地翻越过铁丝网,下一秒,她整个人掉在废轮胎堆上。

只顾着踉跄逃窜的竖发男,似乎还没发现刚才发生的事,看见她忽然站起时,慌慌张张地转身拔腿想往回跑。结果男子不小心绊倒,跌在地上。她左手抓住男子胸襟高举。

啊!放开我!

男子抵抗着。但是这样的力道跟刚刚的男子一样,对少女来说一点也不构成威胁。

她用另一只手从胸口取出手枪,用食指拿掉扳机后面的黑色安全胶圈,再把枪口抵住男子的背。

你想干嘛?

随着男子的喊叫,少女将手指用力一扣。刚开始忘了拉开保险,并没有顺利射出子弹,但后来她还是很快地开了枪。

伴随着枪声,男子的身体大幅度地弹开。同时少女松手,男子就像玩偶般落在地上。男子发出微弱的声音,手脚抽动了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了。

少女收起手枪,越过铁丝网。这附近依然没人出没。她沿着刚刚的路走回去。

回到车上,她抓起褐发男子的手腕看了看手表,潜水表上指着下午九点五十分。

她再也没有回头看尸体,径自回到副驾驶座旁。

披上外套,戴上帽子,从置物架拿出道路地图,撕下刚刚男子翻开的那一页放入口袋。

她将自行车从后车厢搬出来,重新戴上手套后,踩着脚踏板往黑暗中驶去。

8

下午九点,别墅闯空门的现场调查已经告一段落。入侵者从窗边、客厅柜子、卧室的化妆室等,所到之处都留有指纹。紧急比对之后,判断这指纹跟在训练室发现的指纹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杀害吉村的凶手也是闯空门的凶手。

与别墅主人联系之后,他们表示家里没有什么东西好偷的,硬要说的话,大概只有自行车比较值钱。屋主念大学的儿子最近热衷登山自行车,有一台新买的自行车放在地下室。警方调查后发现,自行车不见了。

在别墅客厅桌上摊开地图,山科指示属下着手进行对附近人家的查访。如果犯人骑着自行车逃走,很有可能有目击者。根据目前为止搜集到的情报,犯人身高约有一百八十至九十几公分的女性,应该很醒目。

时间稍晚了,一般而言警方的问话都会等到天亮之后才进行。然而目前情况紧急,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等待,隔天又是星期天,民宿或露营区的旅客一大早又会出发。

分配好查访的工作后,员警便两人一组出动了。紫藤和山科在别墅留守,目送他们离开。员警手上的手电筒,宛如萤火虫的光芒般点缀着黑暗。

其实紫藤他们留在别墅,是因为别墅的屋主马上就要到了,得请他们确认其他是否有东西遭窃才行。

犯人骑自行车,到底要去哪里呢?

搜查员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后,紫藤望着窗外发呆,嘴里嘀咕着。

谁知到。

山科则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总之她一定不会一直在这一带徘徊。她应该到了有车站的富士吉田或御殿场那一带,这样想应该比较合理。因为从昨天开始这一带也没传出车子被偷的消息,租车店一一调查也没有线索,所以凶手应该搭电车逃走才对。

那只会是单纯逃走吗?会不会是为了某个目的而行动呢?

什么意思?

跟仙堂的死有关。

紫藤靠在窗边,别过头回答道:

姑且称杀了吉村的凶手为X吧!那么X一定是知道仙堂被杀了。

应该是。

山科大大地点头,说:鉴识单位的人说,从那个房间也许可以看到别墅里面的情形,火灾现场也确实发现了监视摄影机的零件。或许她看见了仙堂被杀的情景,以及凶手的长相。

对。所以我认为凶手X是去找杀了仙堂的人。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报仇啊,所以她才会拿走吉村身上的枪。

对于紫藤的看法,山科发出低沉的声音,皱着眉头回应:

有可能。但是希望不是这个样子。可以的话,希望她在没有人的地方安稳地待着直到我们逮捕她就好。

犯人身上有钱吧?辖区的金井刑事询问道。他跟紫藤差不多年纪。

多少带了一点。紫藤十分确定地说:如果身无分文,一定会先想到吃的问题。犯人躲在别墅的时候,几乎没有碰厨房的食物柜跟冰箱。食物柜里放了几种罐装食品,但也没有动过的迹象。所以她身上一定有钱,以便饿了可以买点东西吃。

原来如此。那犯人潜入这个别墅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偷自行车吗?

不,潜入这间屋子之前她应该不知道这里有自行车,但她一定是需要某些东西才会闯空门。还有,卧房化妆室的另一边有被打开的迹象。

那是为什么?你心里有底吗?

一旁的山科询问着。

我不敢肯定,紫藤回答:不过我猜应该是为了偷衣服吧。

说完。同时间,山科和金井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

原来是需要穿的啊!

凶手被关在那间奇怪的建筑物里面,可能没什么像样的衣服可穿。我想她是为了偷不醒目的衣服,才潜入这里。

非常有可能。山科点头说:如果凶手的目的是这个,那她应该没有达到目的才对。据屋主描述,这里应该没放这种东西。

所以说,她就会以一身醒目的装扮行动了。那么富士吉田跟御殿场车站的站长或许会记得她的样子。

金井也提出自己的看法想让大家刮目相看,但紫藤却抱持保留态度,说:

总之,等屋主来了,再详细确认,看看屋子里是不是真的没有衣服这类的东西。

刚过晚上十点,屋主终于现身。屋主姓山本,是个年过五十的上班族男子,他还在念大学的儿子也一起过来。

没有,还好没放什么东西。房子去年刚买的,想说之后再买装饰品跟生活用品。

据山本先生的描述,这里似乎没有贵重的东西。

紫藤陪同山本先生的儿子到地下室去。确定自己的自行车不见了,大学生儿子不太高兴:

衰死了,还很新的车耶。

其他还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这个嘛……

男孩环顾室内。土木工具及露营用具等杂物凌乱地堆放着。

背包不见了。他突然发现。

你说什么?

背包,我原本挂在这的。这个夏天参加自行车队旅行,遇到午后雷阵雨淋湿了,挂在那边晾干,我人就回家了……哎呀……他嘴巴微开,慌张地重新张望。

天啊,全部都不见了……

全部?

当时弄湿的所有东西,帽子、运动墨镜等等。

等我一下。

紫藤随手拿出笔记本。

白、红、蓝相间的外套、深蓝色赛车短裤、红色鸭舌帽、白色自行车专用运动手套、红色的背包跟运动用的太阳眼镜,以上都是连同自行车一起不见的,这样就可以推测犯人逃走时的穿着了。很快地,他们把这个讯息发布给查访的搜查员警。

凌晨零点前的几分钟,两名刑警带着重要的证据回到紫藤等人待命的搜查本部。

前一天下午四点左右,有人宣称在三国峠一带看到疑似凶手的身影。目击者是住在湖畔民宿,某大学网球社的社员。那天练习完后,他们四个男女骑着自行车到处玩,后方有个骑着自行车的人追了过去,气势凌人。当时遇到连续上坡路段,就连每天锻炼身体的他们踩起自行车来都很辛苦。但那个人一点都不感到疲惫,卖力地疾驶而去。

综合四人的记忆,那人与凶手的服装几乎一致。

而且,他们四个都口径一致地说那个人很高,绝对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

角刈刑事对于这样的收获很兴奋,热切地说着。

那应该不会错了吧?

山科询问搜查一课课长加藤的意见,加藤也点了点头。

她经过三国峠是要去哪里呢?

走明神峠的话通常会到小山町,到那里可以从骏河小山车站搭电车。也有路通往丹泽湖,但是这样不管去哪里都是绕远路。

看着贴在黑板上的地图,山科一边说道。

所以说,不管怎样,她都已经离开山梨了吧?

加藤歪着嘴搔搔头,心想这可不妙了。他接着问:应该联络静冈县的警方了吧?

已经请他们协助调查骏河小山车站跟车站附近一带的状况。如果凶手搭电车,应该会把自行车丢在附近。

所以之后要靠站员的记忆吗?但就算站员记得她,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啊。

抱歉,打扰一下。

紫藤举起手,说:如果犯人不搭电车,继续骑自行车呢?

对于这个出人意表的发言,加藤还一时无法意会过来。接着夸张地苦笑着说:

你是说她只靠自行车逃走吗?

我认为有这个可能。凶手拥有相当好的体力,比起利用其他的交通工具,自行车对她来说机动性比较高。

加藤觉得紫藤的看法很有道理,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然后,他看着山科问道:

你觉得呢?

不否定有这个可能。

山科回答:她虽然打扮得很醒目,但那副装扮骑着自行车却一点也不会奇怪。或许她也为了避开人群,而不使用大众运输工具。

好,加藤敲敲桌子站起来,尽快把犯人的模样图画出来,送到静冈跟神奈川去。

是。

山科强而有力地回答。当时在场的搜查员警似乎受到这声音的刺激,也纷纷振奋起来。

不过紫藤这时心想,如果犯人真的骑自行车逃走,又体力过人的话,现在早就离开他们戒备范围了。

9

在建筑物前面,她下了自行车。

这是位于住宅区一栋中规中矩的建筑物,周围用铁栏杆围起,围栏内侧种了许多树。五星级饭店般的玻璃大门紧闭,屋里没开灯,门的彼端显得漆黑一片。

她站在门前环视整栋屋子。二楼还有一部分灯亮着,安生拓马应该在那里。

稍早,她打电话到拓马家里确认他在不在。这是她第一次使用公共电话,不过并没有花很多时间摸索,很快就拨出号码。

请问您先生在吗?这句日文她也说得满顺的。

接电话的是安生的妻子,她说丈夫因为工作还没回家,接着询问少女的名字。当然,少女什么也没说就挂电话了。

现在她有了地图,而且途中也有大指标,前往运动俱乐部这段路她几乎没有迷失方向。再说这一带,也没有其他占地如此广阔的建筑物了。

她再度骑上自行车,绕到建筑物后面。后面有个停车场,只停了一台富豪。

她脱下外套,把帽子跟太阳眼镜包在外套里放在自行车旁,手枪则放在紧身连身衣的胸口。

停车场周围也有栏杆围着。围栏约有两公尺高,但她还是轻轻松松就跨了过去。

建筑物有个后门,她扭转门把,发现门果然上锁了。

即便她有再大的力气,还是没有办法打开铁制的门。

白色的富豪靠着建筑物墙壁停放着。少女靠近车子试着窥探车内,确认这是不是安生拓马的车。如果是,她就可以在这里埋伏。然而光用看的并不能断定这是否为安生的车。

即便如此,她还是聚精会神地盯着里面看。

喂!你是谁?

突然背后有声音传来。

她慢慢地转头,看见背后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手里拿着手电筒,头戴着警帽。

他看着少女,一副不敢相信似地眨了眨眼。然后用手电筒一边照着她的身体,一边靠近。

你是女生?

男子半信半疑的表情问道,还盯着少女的胸口看,说: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女把手放进胸口,掏出手枪。男子见状,害怕地向后退一步说:

住手!不要开枪啊!

她大步地靠近男子,像是抓野猫似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男子忍不住惊叫。

她拎着男子要他往前走,只见男子踏着乱七八糟的步伐勉强前进。到了后门门口,她松开手,用下巴指了指门,示意男人打开。

我马上开,等一下。

男子取下挂在腰间那串钥匙,用颤抖的手找门的钥匙。虽然钥匙马上就找到了,但手抖得太厉害无法将钥匙顺利插入钥匙孔。她从旁夺走钥匙。

接着,少女伸出左手,示意男子交出手电筒。他颤抖着递出手电筒。她取过手电筒关掉电源高高举起一股脑挥下。手电筒前端重击男子头部右侧,他还来不及叫出声,只倒吸了一口气之后便倒地不起。

她当场丢下手电筒,开门踏入屋内。

10

安生拓马俯卧在肌耐力训练器材的长椅上,弯曲着双脚锻炼膝关节。在这里,这样的健身机器有数十台,到了假日更是人满为患。一楼的游泳池跟饮料吧,还有这一层楼的健身房,都会稍微超过原本适合容纳的人数。虽然说健身的风潮使会员增加,但拓马评估人数应该不会再增加多少了。支付高额的入会费,多半是有钱人展现优越感的方法之一。像现在人一多,想用什么器材就得排队,那些高姿态的客人就会出走。

若是客人数目没变的话,一定要提升附加价值来增加客人消费的次数。而拓马思考的附加价值就是扩充医疗美容的部分,最近连日在事务所加班到深夜,也是希望这个计划可以实现。

这个健身俱乐部的社长芦田善一,是拓马妻子惠美子的父亲。拓马曾是全日本举重冠军,当时透过恩师的介绍认识了芦田父女。芦田先生相当喜欢拓马,给了他不少好处,此外,拓马也被芦田先生的真性情感动,同时还深受惠美子的吸引。她并不是所谓的美女,但聪明机灵又细腻,还很有自己的主见。拓马也觉得要挑对象的话,这个女孩是再好不过了。

如美梦成真一般,拓马的期望实现了,原来她也喜欢拓马。拓马结束了选手生涯后,两年前的秋天他们便结婚,同时,他也顺理成章地在芦田先生的手下工作。

为了不辜负岳父的期盼,拓马努力学习、吸收,并且学以致用。懂事这个头衔,不只是因为社长女婿的身份,拓马对公司确实也有相当的贡献。

拓马也感受得到,芦田有意将公司交给自己。如果顺利的话,应该会是这样吧……

真庆幸这一路走来一帆风顺。现在和惠美子有了孩子,生活上应该也没有什么不安才对。

除了那件事……

拓马停下脚步,闭上双眼。那一夜的大火,还有仙堂的死,都在他脑海中重演。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感觉这么真实。事情都过去了,却还是苦苦纠缠着他。

拓马仰起脸,伸出双手。虽然现在的状况已大不如前,但这双手曾经替他拿下世界冠军。而这双臂肌肉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应该说,绝对不能让自己尊敬的岳父和挚爱的妻子知道,否则以他们父女严谨的性格,一定会看不起他的。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隐瞒到底——拓马注视着天花板上的白色日光灯,对自己说。

下一秒,日光灯突然熄灭。

他吓了一跳,倏地起身。拓马并没有接到停电的通知。

眼睛尚未适应黑暗,他便站起身,穿过运动机器之间的空隙,小心翼翼地前进。微弱的光线从窗外泻入,模糊之中,还是可以看到周围的样子。

走到室内慢跑机时,他才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算闭着眼睛,也能从这里走到出口。

当这么想着时,拓马往前踏出第一步就听到一声微弱的叩。他吓得全身僵直。

谁?

他直觉有人潜入这里。

拓马屏息凝神,环顾如黑色岩石般陈列的健身器材,总觉得有人躲在屋内。

如果真的有人,便不做第二人选,一定就是那个女生——毒蜘蛛。

想到这里,拓马整个人动弹不得,这一切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早。一方面还算值得庆幸,这表示她并没有落入警察手里。而她的第一个目标是自己,这也让拓马觉得幸运,他可以直接解决她,便不会有其他受害者。

拓马用眼角余光瞄到有黑影晃动。

他考虑要不要去开灯,动作快一点的话,只要几秒钟就可以到门口,但他不确定开灯对自己是否有利。这个房间的东西他最清楚,就算有点暗还是可以移动。再者对方身上有枪,暗一点也比较容易藏身。

好,就这样吧!拓马决定之后,躲在健身器材旁边的暗处。

他屏住气,竖起耳朵,留意空气中些微的震动。他听得见布料摩擦的声音,以及微弱的呼吸声。

拓马压低身子开始移动。这时候他的眼睛已适应黑暗,可以清楚地看见健身器材的样子。

突然传来铿——一声,这巨大的声响是从右边传来的。拓马朝声音的来源匍匐前进,并从器材的阴暗处缓缓地探出头。那个地方是用来做等张收缩训练的,就是最土法炼钢、使用杠铃来锻炼肌肉的训练方式。

拓马看到一个哑铃滚落在长椅旁边,刚刚的声音可能就是哑铃掉下来造成的。那么,对方在哪里?

想到这里,拓马突然感觉头顶上有东西。抬头一看,有黑色不明物体在天花板上拉着健身用的绳索垂吊着。只见这个黑色身影张开四肢一跃而下,拓马闪避不及,对方跳上他的背,双脚钳住他的身体,双手勒住头部。拓马拼命抵抗,抓住敌人的手腕试图拨开她。然而这一瞬间拓马心想,好棒的肌肉,光是抓住手腕他就知道了。对方接下来的举动更证实了拓马的论点,她猛力勒住拓马的脖子,这样的力道,要是一般男人早就昏过去了。拓马使出全力,终于把对方的手和自己的脖子分开。正想反击时,拓马感到右耳一阵剧痛,原来是对方咬了他一口。剧烈的疼痛让拓马忍不住松开手,同时对手也从他身上跳开。

拓马一回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比他还高的女生,她身上的肌肉不但结实,还微微反光。对方把手放入胸口拿出黑色的东西。拓马还没意识到那是手枪之前,身体率先反应往旁边跳开。随后枪口迸出火花,枪声响起。

少女追了过来,再度举起枪。拓马躲进运动器材旁边的阴暗处。这次她没有开枪,一方面因为四周太暗,一方面或许也因为她对枪支的使用不够熟练,如果不能保证在确切的距离内能够射中,她就不打算开枪,更何况枪里的子弹有限。

拓马静悄悄地移动。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耳,触感相当湿润,应该流了不少血。疼痛如海浪般袭来,拓马环顾四周,试着分散注意力减轻疼痛,也一面寻找可以用来自卫的东西。凳子上方有一根用来架着哑铃的横杆,拓马拾起横杆,藏身在柱子的阴暗处。

他知道这女的正在接近他。她穿着运动鞋,但仍隐约可听到鞋子踩在地毯上的声音。

少女从右侧出现了!拓马从柱子阴暗处跳了出来,将手中的横杆往下奋力一挥,漂亮地击落少女手上的枪,接着朝对方的脸挥过去。然而握着横杆的手被少女抓住了,并从他手中夺走横杆。拓马看着对方的脸,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黑暗中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大略可以看见对方是个轮廓深邃、下巴瘦削的女生。这确实不是正统的日本人长相。

两人激战的结果,横杆从双方的手中脱落,滚到地上。拓马推开少女的身体,朝手枪飞扑过去。当他回头准备反击,少女已不见踪影。

这下他在明,敌方在暗了。

他举着手枪,绷紧神经,谨慎地观察周围的动静。少女一定会伺机扭转情势,所以拓马决心在她出手之前就要杀了她。处理尸体的问题之后再慢慢想,反正一定要就此一了百了。

黑暗让他很难感受到对方的动静,于是他再次考虑是不是要开灯。至少手里拿着枪,明亮一点对自己比较有利。

他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走到入口处。墙壁上有一排开关。

拓马望着室内,右手牢牢地握着扳机,左手放在电灯开关上。开灯之后,对方一定会慌了手脚,想必会有所反击,所以在这之前一定得开枪击倒她才行。

他调整呼吸,手指触碰电灯开关。

同时,拓马感觉背后有人。

还来不及回头,瞬间,拓马的后脑勺就遭到重重一击,全身瘫痪,一时失去意识。

然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地上。周围依然一片漆黑,头部感觉很沉重,无法再站起来。即便如此,他知道有个身影俯视着自己,是那个女生——毒蜘蛛。从下面往上看,她的身型显得更加巨大。

完了——拓马在嘴里念着。

他刚才还拿在手上的枪,如今在少女手里迸出火花。

11

九月十三日,星期日。刚过下午一点,紫藤陪同山科在成城署的会议室里。

一定是这样没错。

警视厅搜查一课的绀野警视看着从鉴识课来的报告书,说:都是从吉村巡查的枪发射出来的子弹。

果真是这样吗?

山科苦恼的表情,双手交叉在胸前。紫藤也是同样的心境,刚才前来的路上,他还一边祈祷事情不会演变成这样,然而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这么说的话,犯人总共击出三颗子弹了。也就是说还剩下两颗子弹啰?

来自神奈川县警的日下警官说道。他有一头白发,还有一副学者的长相。被偷走的枪是新南部左轮式手枪,可以填装五颗子弹。

可以说只剩下两颗子弹,也可以说还有两颗子弹。非得在紧要关头,这两颗子弹应该不会再任意使用。绀野警视的发言代表了所有人的意见,这应该也是凶手接下来所要担心的。

就报案的顺序来说,警方先知道的是健身俱乐部的杀人案。

首先是路人发现卧倒在停车场的守卫,接着在建筑物内发现被枪杀的尸体。这大约是今天早上七点左右的事。

守卫没有死,只是头盖骨凹陷,身受重伤到目前为止还意识不清。推测凶器是掉落在一旁的钢制手电筒。

遭射杀的死者身份,查明是健身俱乐部的董事,同时也是健身俱乐部社长的女婿安生拓马。警方判断,心脏那一枪是致命的一击。室内有打斗的痕迹,地上还留有几滴血,看来可能是安生被咬伤的右耳所流的血。

从事件发生后不久,成城署立刻成立搜查总部。由警视厅绀野警视为首,以及小寺警部领军的十人小组加上搜查队员十五人。

一发生枪击案,警方首先认为和黑道有关。但警视立刻联想到山梨警官遭杀害的案子,便联络山梨县警,请他们送来吉村巡查所持枪支的相关资料。所有警察配枪的试射弹与试射弹匣都有纪录存档。

接获联络,紫藤和金井带着资料北上。虽然不能确定这名凶手与杀害吉村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命案现场是健身俱乐部,不免让人和那间诡异的体能训练室有所联想。

然而在紫藤他们出发之前,又有新消息传来,这次是来自神奈川县警的情报。座间市的材料放置场发现有尸体遭人枪杀,于是提出子弹鉴识比对的申请。

神奈川也有两个被害人,而且两个都被杀了。在疑似两人乘坐的Land Cruiser旁发现一人遭勒毙,另一人在距离两百公尺外的废弃轮胎区遭人枪杀。

会发生这两起事件绝非巧合,于是山科也陪同紫藤等人前往。

鉴识结果如同绀野警视所述,是最糟糕的状况,也就是说,这两起案子都是杀害吉村的凶手所为。

针对三起命案,警方都分别成立搜查总部,但实质上是以联合搜查的形式进行。对于十号发生火灾事件以来的情势概况,山科已向警视厅跟神奈川县警的搜查员警做了说明。

很难想像这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事。

绀野警视叹了一口气说:凶手在一个晚上杀了三个人,还有另一个受重伤。其中,安生拓马并不是一般人……凶手居然这样也能轻松办到,而且还是个女儿身。

如果以为她是普通的女生,那就错了。再怎么说,她可是靠自行车逃亡的家伙。

山科说道。

犯人的目标是什么?该不会是无目的杀人……

成城署刑事课课长说道。

不,应该不是这样。

绀野警视断然否定:若只是单纯想开枪,应该四个人都会被射杀,想想对方有什么动机比较妥当。就像山科他们说的,可能跟仙堂的死有很大的关系。

姑且不论健身俱乐部的事,我们这里处理的杀人案还在进展当中。

神奈川县警的日下警官发言:经过调查得知,昨天晚上八点之后,被害人在本厚木车站周围开车闲晃,一直到半路都还和他们在一起的同伴已经证实了这一点。他们的同伴还表示,命案现场是他们在车上搭讪女生成功之后会去的地方,到那里去的目的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说被杀的这两个人,先前曾经跟这个巨人般的少女搭讪吗?另一名刑警似乎跟紫藤想着同样的事情,说:

搭讪怪物,不要命了。

他半开玩笑地说着,但没有人笑得出来。

好难想象她究竟长什么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生啊?

看着绀野困扰的模样,山科说:

现在我们正在针对仙堂进行详细的调查,希望借此揭开她的真面目。

山科用强劲的口吻说道。

讨论完接下来的搜查方向之后,山科与金井前往座间署,紫藤则与两位准备向安生太太问话的搜查员警一同前往,一位是成城署的田代刑警,另一个从本厅来的根岸警官。田代刑事是个中年男子,不苟言笑,给人高阶军官的感觉。相较之下,根岸警官感觉较聪明机敏,给人青年实业家的感觉。他们两个似乎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据他们说,应在更早之前就要跟安生的妻子问话了。然而安生太太在知道丈夫的死后,不堪打击昏倒过去,所以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安生家那里的住宅区规划得好漂亮,都是有钱人在住的。田代有些妒忌地说。

安生惠美子在家。她的双眼又红又肿,应该哭得很惨吧……家里来了很多人,所以她带刑警们到会客室去。

我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当根岸问起犯案动机时,惠美子挺直背脊毅然地如此回答。她似乎也很意外警察居然会问她这种问题,她瞪着三位员警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不堪打击而昏倒的妻子。原来千金小姐也会有这种表情,这真是让紫藤开了眼界。

那您先生最近有没有比较奇怪的举动呢?

根岸继续问道。

最近他很忙,回到家也很晚了,看起来很累,但是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是这样的,昨天先生在俱乐部加班的事,请问您是否和谁提过呢?

并没有……

惠美子正要否定时,突然又啊!了一声,说:昨天很晚的时候,我接到一通电话,那时刚过十二点。对方问我先生在不在,我回她说在工作还没回家。问起她的名字,对方就突然挂电话了……真是的,我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

她像是犯下什么大错一样,沮丧地用手捣住双颊猛摇头。

三位刑事彼此交换眼神,点点头。

这证实了凶手没有到安生家,而是直接去了健身俱乐部。

那是怎样的声音呢?

田代询问。

是个女生的声音,有点沙哑……而且总觉得口音有点不一样,感觉像是外国人在讲话。

外国人?

紫藤忍不住附和道。这倒不令他感到意外,他之前多少就猜到了。毕竟身高一百八十、一百九十几公分的日本女生的确是相当罕见。

只有那通电话吗?

根岸问道。惠美子优雅地点点头,接着说:

不过,在那之后我还接到我先生的电话,他说他运动一下再回来,要我先睡。

当时是否和您先生提到这通电话的事情呢?

是,我跟他说了。

那他怎么说?

他说怎么这么晚还有人打来,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之后,您先生一直到早上都没有回家,您不觉得奇怪吗?

是觉得有一点怪……但他之前也会在事务所过夜,所以我也没想到他会……

惠美子欲言又止。她紧咬嘴唇,眼眶泛红,然而还是努力地不让众人看见她落泪。

之后根岸询问安生拓马的交友状况。惠美子说,她先生在工作上跟私生活都没有得罪什么人。

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紫藤一边看着陈列在架上的奖杯与奖牌。他刚在成城署得知,安生拓马是名举重选手。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结束自己的部分后,根岸询问紫藤。紫藤端正了自己的姿势,开口问道:

您知道仙堂这个名字吗?仙堂之则,先生向您提过吗?

仙堂……

惠美子在口中复诵了一次后,摇摇头说:没有。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这个月的九号、十号,您先生是不是出门了?

九号、十号是星期三和星期四吧?

惠美子脑海中回忆着那天的行程,想了一会儿,回答说:对,他出门去了,和客户去伊豆打高尔夫球。

您知道对方的联络方式吗?

知道,请稍等一下。

惠美子一边感到疑惑,一边走出会客室。确定门关上后,田代看向紫藤,说:

你的看法是仙堂的死跟安生有关系吗?

不敢确定,但总觉得有可能。

的确可以这么想。这样的话,这次的事件是为了替仙堂报仇。

看来根岸已经了解紫藤的想法。

惠美子回到会客室,给了他们那天和安生拓马去打高尔夫球的中小企业社长的联络方式。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要问这个,不过请麻烦不要造成对方的困扰。

她紧皱双眉叮咛着。

好的,我们会注意。

一边回答惠美子,紫藤一边抄笔记。

惠美子不了解九号、十号不在场证明的意义。或许她从新闻得知山中湖事件,但没想到会跟自己丈夫的死有关。如果她知道紫藤问这个问题的目的,肯定会暴跳如雷。

离开安生家,紫藤和根岸一伙人回到成城署。与刑事课长和绀野警视打过招呼后,紫藤便动身回到山梨。

12

接到润也的电话,有介才知道拓马出事了。接到电话时已经过了傍晚五点,有介从早上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工作的房间里,还没时间看电视。

润也说话的声音在颤抖。平时,润也比有介来得沉稳,在重要的比赛也能完全发挥实力。然而面对这样的事情,润也似乎也浮躁了起来。

有介握着电话,全身僵硬动弹不得,脑袋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你和翔子联络了吗?

隔了好一阵子有介才勉强挤出这句话。他觉得喉咙干得要命,连声音都很难发得出来。

刚刚打过电话,可是她不在。我已经在语音信箱留言了。

不在……是在工作吧!

不祥的预感闪过有介的脑海。

应该吧!今天是星期天,她应该会去录六点半的体育新闻。

噢,对喔……

你要过来吗?我想开个作战会议。

好。

有介看了一下手表,说:那看完六点半的新闻之后就过去找你。

润也立刻明白有介的意思,很快地答应了。

也对,这样比较放心。

有介挂上电话后走出工作室,小夜子正在厨房准备晚餐。他告诉小夜子晚点要去润也家。

喔,最近满常去的嘛……

听起来小夜子并没有起疑心。她大概无法想象自己的丈夫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拿起晚报看看电视节目表,很不巧当时并没有播放新闻节目。有介原本打算问小夜子知不知道拓马被杀的事件,后来想想还是作罢。小夜子并不知道有介跟拓马的关系,要是弄不好,让她担心起疑就糟了。

有介站在玻璃窗边,视线越过窗台向下眺望。外头还不是很暗,马路上有几辆车在等红绿灯,路面很宽,停在路上的车子也很多。提着购物袋的妇女从旁边走过去。

他试着将威胁着他的黑色身影放在这样的日常生活景象中。那个打算来杀他的巨大身影,怎么看都与眼前的现实格格不入。然而事实上已经有一个同伴被杀了。

听润也说,健身俱乐部的守卫身受重伤。看来毒蜘蛛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连累小夜子。

尽量不要外出比较好。

有介忍不住说出这句话。

咦?怎么了?

正在餐桌摆餐具的小夜子,停下手上的动作问道。

没有啦,因为……我担心你的身体啊。第三个月是最危险的时期,不是吗?

别担心啦,我很小心的。但还是要做点运动才行啊!

不知道是不是丈夫的担心让她觉得窝心,小夜子一边哼着歌,一边走进厨房。看着小夜子的身影,有介想到,就算是待在家里也可能出事。这个犯人杀人并没有缜密的计划,难保她不会强行入侵家里。吃晚餐的时候,正好六点半,有介打开电视转到体育新闻台。节目刚开始,荧幕上出现的是男主播,接着镜头一转,将助理主播佐仓翔子带进画面。

有介这才松了一口气。

今天日本各地都有各式各样的体育活动。不过在这之前,先为您报道一则悲剧。事件的发生是,前日本举重冠军选手安生拓马先生,昨夜遭不明人士开枪射杀身亡……

男主播开始报导案件摘要。有介停下拿着筷子的手,凝视着电视画面,这和他从润也那边听到的一样。但接下来,主播的报导更令他震惊。

事实上在神奈川座间市,也有两名年轻人惨遭杀害。经警方初步的调查结果发现,凶嫌很有可能是同一人,手法相当残忍。

这些年轻人是谁?为何会跟这个女的有关系?想追杀过来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人?有介开始沉思这几个问题。

在这个节目还是第一次播报这样的新闻。被害人是体育界的人士,所以才会报的吧!

小夜子说。和毫无食欲的有介完全相反,她的筷子一直没停过。

应该是吧!

佐仓翔子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精神。

被妻子这么一说,有介再次专注地看着电视画面。

一年前开始,翔子开始频频在荧光幕上曝光。体操选手的身份加上完美的脸蛋,很早以前她就已是体坛的宠儿;去年又受邀担任体育节目记者,人气更是一飞冲天。现在除了体育相关的节目以外,她偶尔也在其他类型的节目中露脸。

电视里的翔子就如小夜子说的,有些心不在焉,而且脸色苍白。

有介来到润也的公寓,看到他正在打包行李,把东西塞到旅行箱跟运动背包里。

你要去旅行啊?

有介问他,还一边避开凌乱的衣物,一边走进房间。

我要暂时过去住宿舍。刚刚跟教练通过电话,我跟他说想和选手一起调整作息之类的,随便找个理由,结果他很快就答应了。

说完,润也将堆积如山的内衣裤折也不折地就塞入背包当中。

有空房间吗?

正好有一间三人房只住两个人,这阵子就住那里吧。对那些选手来说可能有点困难,但留在这里可是会没命的。

润也隶属于桂化学工业公司,所属部门是业务部的劳务课,但实际上是被聘用为田径队的教练。他只需要每周一的上午出现在劳务课就可以了。

田径队的宿舍在八王子,旁边就是运动场,方便选手随时可以练习。润也则是每天都坐车通勤到八王子。

所以……你是要逃走啰?

有介问道。润也没有回答,持续着收行李的动作。告一段落后,他扣上背包,说:

没错,润也看着有介,我要逃走。

可是她会追过来。

或许吧!但至少可以多争取一些时间,祈祷在这段时间,警察可以逮捕到那只毒蜘蛛。

你忘了拓马说过的吗?如果那家伙被逮捕,我们也完蛋了。

那你说怎么办?要像拓马说的,正面迎击那个女人?你自己看看,当初信誓旦旦的拓马现在怎么样了?

润也猛摇头急着否认,向后退了几步。润也继续说:

我可不干。要打赢那个杀了拓马的怪物是不可能的。我跟拓马不一样,一开始就不打算正面对抗。

你已经做好事迹败露的心理准备了吗?

有介问,润也点了点头。

算是吧。就算东窗事发,我们的人生也不一定会完蛋。毕竟不能确定那个女怪物是不是真的持有我们的资料,就算真的有,我们也可以打马虎眼蒙混过去,毕竟那个杀人魔说的话,警察应该不会照单全收。况且……

他屏住气,淡淡地笑着继续说:若是没办法了,就认罪吧!我跟拓马不一样,并不会有多大的损失。就算不能在田径队混口饭吃,还是可以做些其他事情。有介,你不也是这样吗?这个时代,连入狱服刑的人都能出书,搞不好结果会不错咧!

润也最后的那段话让有介有些不悦,但他并没有反驳。

杀仙堂的事情怎么办?

有介丢出了一个难题。润也盘腿而坐,身体靠向有介,压低声音地说:

关于这件事,我要先说清楚。

什么?

仙堂的死,我们完全没有动手,杀人的是翔子。

有介睁大眼睛。润也有些面目狰狞地接着说:这可不是做好人的时候啊!翔子杀了仙堂,是我们完全预料之外的事。强调这一点对我们会有帮助的。

不帮翔子吗?

怎么帮啊?她是杀人犯耶!

润也呲牙咧嘴的同时,玄关的门铃响了。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结。

是翔子。

润也站起来才刚要面向玄关,随即回头,弯下身,食指靠在嘴唇上对有介说:绝对不要告诉翔子。

来的果然是翔子。她穿着一条长裤,像平常一样戴着墨镜,脸上表情比电视上看到的更僵硬。

你要逃啊?

看到旅行皮箱跟背包,翔子立刻问道。

我要改变守备范围。有介最近刚搬家,你也因为工作的关系四处游走,敌人比较不容易掌握行踪。但我可是长年住在这里。

我也没那么常出门啊。改变了防备范围又如何呢?

我也不晓得,总之就用拖延战术,把握时间想一下对策。当然,消灭毒蜘蛛这点是不会改变的。对吧……?

对于润也的征询,有介只能无奈地微微点头。

13

杀了安生拓马之后,她并没有随即离开现场。她知道必须赶快逃走,但在这之间,她想先做一件事。

她想冲个澡。运动俱乐部里到处都有淋浴间,她想先冲洗一下身上的汗水跟污垢。

褪去衣物淋浴之后,再度穿上已经渗透汗水的黑色紧身衣跟深蓝色赛车短裤。她很喜欢这件短裤。接着,所幸穿上袜子跟运动鞋。

往出口走去的时候,她的视线停留在角落的运动用品专卖区,里头陈列着崭新的运动衣和运动鞋。她把所有商品巡视一遍,先取下陈列柜里的一双袜子。她把袜子穿上,黝黑的肌肤让袜子显得更加洁白。接着又套上鞋子,把脱下的旧袜子丢到附近的垃圾桶。

接着,她从衣架上挑了一件黑色式的防风外衣,背后印着美国有名排球校队的校名。尺寸是LL,穿上后还是有点小。不过她还是穿着,再次往出口方向走去。

骑上自行车,踩着脚踏板往东走,她觉得如果就这样一直前进,应该会抵达东京的市中心,其他就没有想太多。路上,她把之前穿戴的外套和红色的帽子丢弃在路边的垃圾桶里。

走了不到三十分钟,她确信自己已经来到东京都中心。这里不仅高楼林立,而且即便是深夜,路上行人还是很多,还有很多有点奇怪的场所。她心想,或许正在举行什么嘉年华会吧!走在路上的大都是还在读国中的小孩子,不过日本人看起来本来就比较年轻,或许他们都已经上高中了吧。

在她看来,那些孩子净是漫无目的地闲晃,还有不少人蹲在路旁。她完全想不透他们为什么不回家,从他们的打扮看来,怎么看都不觉得是无家可归,因为每个人穿的衣服看起来很新,质料又好。不过他们看起来似乎也乐在其中。

她还看到一些年轻人开车过来和年轻的女孩打招呼,问她要不要上车,而那个看起来不到十五岁的少女也毫不犹豫地踏进车内。她想起当初向她搭讪的那两个开着轿车的人,她可以想象那些男生会带着女孩到某处去,做出同样的事情吧!

她牵着自行车走着,刚才那几个男生望向她,不过并没有特别注意。他们的目光纯粹只是一时受到她独特的高大体格吸引,很快地,他们立刻回到自己的世界专注于眼前的女人。至少目前看来,这里并没有人对她这个外国人感到有兴趣。

又走了一段距离,她来到一个气氛不同的地方,四处都有奇怪装饰的建筑物,还有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对男女走进其中一间。再走一段路,她看见好几个穿着清凉暴露的女生站在路边。仔细一看,不只是东方人,也有白人跟黑人掺杂其中。她跨上自行车快速通过,那些女子不友善地盯着她看。

在附近稍微转了一下,眼前出现类似车站的巨大建筑物。她看了一眼建筑物上SHIBUYA(涩谷)的字样,但她没听过这个名字。

然后她看到地铁的入口,于是她把自行车放在外面走了下去。这个时间地铁应该没有开,也没有人在站内走动,但不是完全没有人烟。通道的角落都是铺着报纸、蹲坐而寝的男子。他们穿的衣服非常脏,整个人看起来好像被丢弃的垃圾一样,她敢肯定这样的人才真的是无家可归。那么刚刚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她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联。

她走近墙壁,靠在那里蹲坐下来,旁边正好有个满身污垢的男子横躺在地上,背上还铺盖着一张报纸。那男子察觉身旁有人,转头看着她。男子的脸和衣服一样脏。

两人眼神交会之际,他的表情变得胆怯。于是他站起身提心吊胆地离开现场,手上那两个破烂不堪的纸袋就是他的行李。

男子遗留一捆报纸。她拿了起来,像男子一样把报纸盖在背上。然后,她觉得身体就像盖上毛毯一样变得温暖。于是她将外露的脚也用报纸裹住。

终于,睡意向她袭来。

等到被嘈杂声吵醒时,周围已经人潮汹涌。她走出车站,很多人来来往往,跟昨天晚上的样子迥然不同。阳光很刺眼,她戴起了运动墨镜。

自行车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被偷了,还是被拖走。但不管怎样,她倒不觉得可惜。为了躲避警察的视线,也是时候该处理掉这辆自行车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字条。四个人的名字当中,安生拓马的部分已经撕掉。

丹羽润也 JUNYA NIWA 杉并区高圆寺北……

她接下来打算找这个人,JUNYA NIWA。但后面写的地址要怎么去呢?她毫无头绪,地址读法也不是很清楚。

首先想到的是搭计程车。只要把地址给计程车司机看,叫他开到这个地方就可以了。但即使如此,还是有必要知道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还有要前往哪个方向,要走多久等等。况且要采取行动的话,还是等晚上比较好。

她走到车站附近,看到一间书店,入口处陈列的书看起来很像地图。她踏入书店,混入日本人当中仰望着书架。

她想找日本东京的详细地图。然而率先吸引她眼光的是用红色写着CANADA的书。她拿在手里翻阅,这并不是地图,是一本介绍加拿大的书。当中也有重要地标的地图,还有风景照。

QUEBEC PROVINCE——她找到魁北克省的字样,然后发现这一页里面记载的是魁北克市的旧街道以及蒙特利尔一带。她想找的是GASPE这个地名,可是这本书里没有,却有圣劳伦斯河的相片。相片中的圣劳伦斯河清澈恬静地流着,这与她所知道的那条深海般的大河,印象截然不同。

她把书放回架上,继续找东京的地图。这一类的书很多。

您在找东京的地图吗?

突然有人向她搭话。转头一看,一个娇小的女生正在对她微笑,应该是这间店的店员。她沉默不语,娇小的女孩脸上浮出不安的神情,问道:

请问……您会说日文吗?

她点点头,表示没问题。店员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您在找东京地图吗?

这次她试着放慢语调问她。她再度点点头,并给女孩看她正在找的那三个人的地址。

您想去这些地方吗?

她点头。

这样的话,女店员望着书架,说:我想这个应该不错。接着抽出一本薄薄的书。她拿起来翻了一下,便了解店员替她选这本书的理由,上面主要的地名都用罗马拼音表记。

她对女店员点了点头,从夹克口袋中拿出三张钞票跟数枚铜板。

好的,总共一千五百元。

女店员从她手上拿走刚好的数目后,带着地图去柜台装袋,再一起拿着收据回来。

谢谢您。看到店员的微笑,她嘴唇的线条也柔和许多。

她走出书店,马上进了附近的咖啡厅,一边吃着意大利面和汉堡,一边看着手上的地图。地图中的东京,越看越是觉得错综复杂,地铁也纠结成网。

首先,她确认了涩谷的位置,然后花了一点时间,靠着字的形状找到了杉并区这个文字,接着发现高圆寺就在旁边。

稍微算了一下地图上的距离,到目的地大约有八公里,她判断是走得到的距离。

她继续在地图上搜寻另外两个人的地址。

日浦有介 YUSUKE HIURA 武藏野市吉祥寺南町……

佐仓翔子 SYOKO SAKURA 品川区北品川……

武藏野这三个字不好懂,看了几次,对于文字形状还是没有把握。她不时把手指伸进墨镜里压一压眼角。

尽管如此,一个小时后她总算认出两个人的所在位置。日浦大概跟丹羽同样的方向,但稍微远一点,佐仓则是从这里往南大概六公里左右。

走出咖啡厅,她思考了几秒之后往南的方向走去。她选择先前往比较近的目的地。

过了中午她已经来到品川,但她花了点时间才找到佐仓的住处。

佐仓住的地方是一栋电梯公寓,在这里有好几栋这样的建筑。她找到的是外墙贴有淡褐色瓷砖的六层楼建筑。

她先在外面的电话亭打电话确认是否有人在家。可是电话响了五声后,听筒那端传来机械切换的声音,然后……

您好,我是佐仓,现在正好外出不在家。非常抱歉,请您在‘哔’声之后留下姓名与联络事项。

在听见哔的声音之后,她挂上电话。是电话答录机,不过听起来确定是那天夜里入侵的那个女生。

所以佐仓应该不在家。

她走出电话亭,从玄关入口进入一栋大厅。如果要再往里面走,就得再通过一扇玻璃门,不过好像设置了保全系统。门旁边是个有按键的面板,斜上方装有监视器。

她还呆站在那里的时候,一名年轻女子从她身后走了进来,按了面板上的按键。玻璃门静静地打开,那名女子就走了进去。

大厅一隅有电梯。少女进了电梯,发现原来这是通往地下停车场的。

到了停车场,她环顾四周。这里停了很多车子,但不知道佐仓的是哪一部。也许佐仓出去了,那现在她的车子也不会在这里。

她从距离自己最近的车子,依序扳动每部车的门把,不过每部都牢牢地锁着。到第十几部日本轿车的时候,终于开了。她毫不犹豫地进入车内,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直接看到电梯。

如果佐仓开车出去,回来的时候一定会经过这里。不是的话,要用车也一定会下来,她完全没想到佐仓可能没有车。她认为日本人都很有钱,每个人应该都会有车。

就这样,她在车内度过了几个小时,这段时间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电梯。在她眼前,已经有八组人搭乘电梯上楼,下来的有四组人。然而,迟迟不见佐仓的踪影。

比起饥饿,她身上出现了更难以压抑的生理现象。她暂时下了车,但并不打算离开停车场,所幸蹲在车子跟墙壁之间解决了。因为她穿着紧身连身衣,所以小解时脱到几近全裸。万一这时佐仓出现了,她也打算就这样直接飞扑上去。

庆幸的是没有任何人出现。她再度回到车内,就这样又过了几小时。有几部车开进来,搭电梯上去,可是就是等不到她想等的人。

车上的时钟显示已经超过十点了。眼前一对男女经过,男生发现了她,显得一脸惊讶……

14

付了计程车钱时,翔子看了一下手表,时针指在快十点的位置。

她下了车,从玄关大门进入了公寓。

回到房间里,放下包包,倒在床上。看了一下语音留言,没讯息进来。

今天,是第二次回到这个房间。第一次是体育新闻播放完毕,送新闻局的人回去后回来。她平常都是开停车场的红色GTO去新闻局的,但今天有其他节目的关系没有开车去。

那时候,她在电话语音听到丹羽润也的留言,说要谈安生拓马的事情。所以翔子马上穿了简单朴素的衣服,搭电车过去润也的公寓。之所以不开车,是觉得自己的高级跑车停在路边显得太招摇了。

到了之后,日浦有介已经在润也的家了。比起润也,有介一向冷静,是不任意表露出自己内心情感的那种人。但面对拓马的死,他仍无法隐藏内心的震惊。

润也准备逃走。他虽然表现出一副会奋战到底的态度,但在翔子看来却不是这个样子。问他要怎么解决那个人证,润也只是模棱两可地敷衍。

他站起来的时候,也顺便问了有介打算怎么办。有介回答:

不知道。

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我不想杀人。

翔子心想,这答案果然是有介的风格。拓马当时打算杀了毒蜘蛛,而润也决定要逃走,这两种完全不同的做法,也代表了两个人各自拥有不一样的主张。然而有介不是这样,他考虑的并不只是自己,还有很多——必须顾及妻子以及老家的父母,当然润也跟翔子的事也要考虑。这是他体贴的地方,但同时也是柔弱的一面。翔子心想,如果有介没有这柔弱的一面,他俩的未来会更不一样;这样一来有介一定会和自己结婚,而不会娶小夜子那个做作的女人。

不过,她也因此走出了自己的路。翔子自己也觉得,与其做个平凡的家庭主妇,当个媒体宠儿在演艺圈闯荡还是比较适合她。她也期许自己要朝更高的目标,飞上一般人无法到达的境界。

因此,翔子不管怎样都会排除万难,好不容易走到这个地步,可不想因为这些无聊的事情搞砸一切。

毒蜘蛛……

坐在床上,翔子嘴里低语着。当年那个小女孩,已化身为毒蜘蛛了。她回想起十年前的情景:如野生动物般的敏捷,如机械般精准完美,她逐一完成每个高难度的机械体操,翔子知道那就是仙堂开始培养的新体操选手。当时仙堂是这样跟翔子说的:

这只不过是最单纯的练习而已。

也就是说,少女的目标一定在更高的层次吧!而拥有这样能力的少女即将现身,前来夺取自己的性命……

翔子起身,到厨房喝了杯水。有点铁锈味的温水,充满都会的味道。

没有食欲,但还是得吃点什么,明天一早还得录影。不想下厨,就和平常一样外食好了。这阵子,她连去买调理包的时间都没有。还好,她颇喜欢工作满档的感觉。

拿起刚刚放下的包包与桌上的钥匙,翔子穿上鞋子。她选了一双方便开车的低跟鞋。她大概都固定会去某一家店吃,到那边得开车,还好停车场满大的。

走出房间到一楼去,按下大厅电梯的按钮,准备前往地下停车场。

电梯门一开,一对男女刚好走了出来。翔子别过脸,退到一旁与那对男女擦身而过时,听到他们片段的对话:

这样还是很奇怪啊,那个女的白天就在了吧?

对啊,她应该不会在车上待了好几个小时吧?又不是警察在埋伏……

就是嘛!女生笑了。

翔子一时有点在意那两人的谈话,不过也没想太多。她进入电梯,按下地下室的按钮,门随即关上,电梯下降。

数秒后电梯到了地下室,门打开了。翔子向前踏出一步。

这时,背部感到一股寒气逼近。她不自觉地把脚缩回来。

刚刚听到的那对男女的对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难道说……

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那一丝可能性。

她没有走出电梯,随即又按下一楼的按钮。几分钟后,她回到房间里,已经没有食欲了。她脱下衣服,只穿着内衣裤把自己裹在被窝里。

这时翔子突然想到,其实还有一件事让她觉得有点奇怪,就是今天的语音留言。在润也留言之前,还有一通没有出声的留言。

隔天早上,翔子没有一个人去停车场,改在大厅等着其他人来。

马上有位中年男子来了,她随后一同进入电梯。

到了停车场,她快步朝自己的车走去。来到平常红色GTO停放的地方,她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把车钥匙插入钥匙孔。

打开车门准备上车时,她听到后面有人在说话:

你看,很夸张吧。

哎唷,真的耶。

回头一看,一位高大男子和公寓管理员站在墙边,似乎在观察什么。

可能是小狗吧!高大男子说。

喔……但是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小狗进来过啊!

所以会是人吗?像是这儿住户的男子苦笑着说:谁会在这里小便啊?

说的也是。管理员一脸困惑,不过还是歪着头,好声好气地说:总之,我会先把这里清一清的。

谢谢,麻烦您了。

这名男子走向旁边的轿车,作势找钥匙,但一看到车门就惊呼:啊!完了,又忘记锁了。

翔子看着这男子没使用钥匙就打开车门,坐进车内。见状,她自己也上了车。

她想起昨天晚上那对男女的谈话。埋伏的警察……

翔子没有发动引擎,眼神望向远方。

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的身子微微地颤抖。

15

九月十四日,紫藤北上后的隔天,便接到关于仙堂之则的新情报。

这天早上,搜查总部接到一通电话。打电话来的是一位自称村山的男子。接到电话的刑警询问对方的身份时,这名男子犹豫了一下后,说自己是JOC委员。JOC指的就是日本奥运委员会。这名男子想谈谈有关仙堂之则被杀的事情。

山科警部接过电话,想知道详情,但这名男子声称在电话里不方便说,希望他们过去一趟。

大概是怎样的内容,可以麻烦您先稍微透露一下吗?

山科显得有些焦急地问道。

对于山科的询问,村山的回答大致如下——

JOC正在调查某件事,这件事关系到运动医学,调查之后,仙堂之则的名字便浮出台面。村山表示,详细情形想直接和警方见面之后再谈。

一如昨日,由紫藤和金井一起出面。他们搭乘富士急行电车前往大月,然后在中央本线转乘。对方约的会面地点在新宿。

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连JOC的人都出面了。

坐在特急电车靠窗位置的金井说着。紫藤摇摇头,也说: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倒不觉的意外。仙堂本来就是医生,在那栋奇怪的建筑物里也设置了很多训练器材,所以不难想象他跟运动医学有关。

也是,再加上安生拓马那件案子。

对,没错。

紫藤点了好几次头,接着说:安生曾经是奥运选手,多少会跟JOC有所牵扯。

安生拓马的妻子惠美子表示,在仙堂被杀的时间九月九日到十日前后这段期间,丈夫跟客户去打高尔夫了。关于这一点警方也立刻做了确认,然而这位客户完全否定了这个事实。搜查总部认为,就这一点看来,跟仙堂的死肯定有很大的关系;还有一些急性子的搜查员警,甚至认定安生就是杀害仙堂的凶手。

不过问题在于安生跟仙堂究竟有什么关系。于是总部派了数名搜查员,到成城署去调查安生的过往与人际关系。

话说回来,杀了安生的那个女生是个可怕的家伙。

金井叹了口气说:不知道该说她是大胆还是疯狂,总之她杀人毫不留情,就算被逮捕也不怕。

与神奈川县警取得联系之后,发现他们几乎掌握了杀安生的那个女生的行踪。她先是骑自行车到厚木市,在汉堡店的停车场遇到两名开着Land Cruiser的男子搭讪,上他们车前,她将放有运动衣的背包丢在附近的垃圾桶里。这个背包她是跟自行车一起偷走的,这点已经请别墅的主人确认过。

她搭上Land Cruiser之后,被这两名意图不轨的男子带到座间市下松原的建材置放厂。想性侵她的两名男子,一个被当场勒死;另一个则是被从吉村巡查那偷来的枪射杀,子弹贯穿死者,在大约距离三十公里的地方被发现。

她还将车内的地图中,有世田谷道路图那一页撕下来,再度踏上自行车,前往安生拓马的所在地……

听说那个警卫还没醒过来。

紫藤想起了在健身俱乐部停车场遭少女用手电筒袭击的可怜警卫。目前为止,也只有那个警卫看过这个女生的样子。

毕竟是头盖骨凹陷的重创啊。

金井侧着脸指着自己头的右部说道。

真的很严重。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道啊?

肯定不是一般的女生,不,肯定不是普通人。

虽然目标这么特殊,但目前还是无法掌握有利的情报。不过在东京多少都有些特异的人,所以也不会有谁去注意吧!

这么高大的身型,到底会躲到哪里去呢?紫藤一边眺望窗外渐渐接近的东京景色,一边在嘴里嘀咕着。

会合的地点在凯悦饭店一楼的咖啡厅。紫藤一行人没有迷路,几乎准时抵达。

站在入口,紫藤环视大厅,视线停留在桌上放有白色纸袋的座位,那是他们约定用来识别的记号,有两个穿着西装的男子坐在那里。紫藤跟金井靠近他们,对方察觉之后随即站起来打招呼。两名男子,一个个头较小,另一个则高高瘦瘦。

是警察先生吧?

个头小的男子低声问道。紫藤远看还以为对方跟自己年纪相仿,但走近一看发现男子脸上皱纹意外地多。

对,请问是村山先生吗?

是的,敝姓村山。

说完,他递出名片,上面写着日本奥林匹克委员会科学委员——村山宏和。紫藤也自我介绍,递出名片。

另一位高瘦的男子姓光本,和村山一样都是JOC的科学委员,看起来年纪差不多是三十岁后半。

那么,您想谈关于仙堂的事是什么?

自我介绍完后,向服务生点了咖啡,紫藤马上切入正题。

请您先看一下这个。

村山也把握时间,很快地从纸袋中拿出一本剪贴簿,打开后递到紫藤等人面前。剪贴簿里贴着新闻报导。

好,我看看。

紫藤拿起剪贴簿,读着里面的报导。那是上个月五号,前滑雪选手在自家引电自杀的简短报导。上面写着他从两、三年前便苦于病痛,无法工作,最后选择自杀。选手的名字叫小笠原彰,这紫藤倒是没听过。

这个人怎么了吗?紫藤问道。

关于这件事,其实还有内情没有公开……

村山一脸严肃,舔了舔嘴唇后,说:这个人有留下遗书。

真的吗?

他死后的第二天,他的遗书邮寄到JOC事务局来。大概是死前寄的。

上面写了什么?

虽然不明白跟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关系,紫藤还是很积极地追问。

他自白说自己还是选手的时候曾使用违禁药物,希望能撤销他所有的得奖记录。

原来如此。

紫藤点点头。他知道有些选手会为了提高竞技成绩,不当服用药物。汉城奥运短跑选手班·强森因服用禁药,被取消金牌资格的话题就曾喧腾一时。然而这类的事情其实很多,现在还是有选手会违反规定。

四人份的咖啡送上来,一度中断他们的谈话。

请问,小笠原是滑雪哪个项目的选手?

服务生离开后,金井询问道。

距离竞技。村山回答。他最拿手的是十五公里竞技,在日本拿过好几次选手权(* 各项运动中选拔出最优秀选手或团体的比赛,类似锦标赛。),奥运会上也曾出赛。总之,实力和世界强手不分轩轾。

是因为用药的关系吗?紫藤心想。

报导上面写他生病了。紫藤问道。

是的。这个新闻没有详细记载,不过遗书上说,他苦于头痛、晕眩、失眠,甚至出现幻觉,手脚还常因麻痹而无法行动。我们在想,他的病情可能演变成脑动脉硬化。

脑动脉硬化?

这种成人病,不是老年才会发病吗?紫藤感到相当意外。一直沉默不语的光本用严肃的口吻说:肌肉增强剂会影响胆固醇代谢机能,进一步造成动脉硬化的现象,也会引起肝癌。

所以说,小笠原选手的病,是因为服用药物所产生的副作用吗?

恐怕就是这样。

村山点点头,啜一口咖啡。紫藤也把手伸向咖啡。

接获这封遗书之后,我们也讨论过该如何处理。村山继续说道:后来决定先依他的自白遗书内容着手进行调查,但小笠原是从什么管道拿到药物的,上面并没有写。于是我们就从他选手时代的纪录跟行动开始确认。

简直就像我们的工作呢!

金井开玩笑地说着。

我们自称是体育界的警察。

光本认真的神情回答道:服用药物,等同犯罪。

原来是这样。

金井慑于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低下头望着自己的笔记本。

后来调查有什么进展吗?

感觉到双方的谈话已经渐渐进入核心,紫藤开口问了村山这个关键性的问题。

调查之后,我们大概可以推测出他用药的状况。小笠原在体育大学的滑雪队时就参加过重要的比赛,但真正留下辉煌成绩的时期,是在大学毕业担任研究人员之后,而且实力攀升的状态难以置信。他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开始服用药物的。从现在算起来,大约是八年前的事了。

那个时期,他有其他特别的行动吗?

有。村山点头,回答:当时因为担任研究人员比较自由,他自费到加拿大去,声称要去当地搜集资料,参加一些比赛自我磨练。

他一个人去吗?

对,当时没有教练跟他一起去。

紫藤心想,这就是所谓运动员的修行吧……

那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首先,去加拿大这件事就教人纳闷。如果要搜集国外资讯,一般应该都会去欧洲才对,再说比赛场次也是欧洲居多。可是,他隔年又去了一次加拿大。

其他还有什么吗?

他在加拿大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比赛纪录,所以完全看不出来他到底在那里做了什么。而且,他当时也没和同研究室的人提起去加拿大的事情。

这样的确很奇怪。

后来我们取得小笠原家人的同意,搜查了他的房间,确认有没有留下当时的证物,可惜几乎什么都没找到。附近的人说他自杀前几天,看到他在公寓前烧东西,可能就是在销毁所有的证据吧!不过呢,我们还是找到疑似线索的东西,就是这个。

村山拿出一个B5大小的白色信封,右上角贴了一小张纸,上头有邮票和邮戳,收件人用汉字写着小笠原彰,但让紫藤惊讶的是,寄件人居然是K.Sendo,地址是加拿大魁北克省蒙特利尔……

我们循线调查得知,这个在加拿大的寄件地址大概两年前住了一名日本男子,名字的罗马拼音是KORENORI SENDO,就是仙堂之则!

原来是这么回事。

紫藤探出身子。今天的谈话终于有点头绪了。

所以关于仙堂的背景,我们其实很早就调查清楚,而且其实仙堂在那个领域也算众所皆知。

哪个领域?

就是运动方面的专科医师。仙堂也是这样的医师,虽然在日本没有工作纪录,但主要的活动据点都在国外,通常都和一些选手或队伍签约,担任他们的专属医师。外界对他的技术跟知识评价很高,合作的邀约也一直没断过。

仙堂为何写信给小笠原选手呢?内容是什么?

很可惜,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有可能也被他烧掉销毁了。但我们认为小笠原使用违禁药物一定和仙堂有关。

紫藤心想,依这个状况看来,这个想法应该颇为合理。

那之后呢?

之后,某些体育人士透露,仙堂回到日本,住在山中湖的别墅区。我们本来想直接去找他谈谈这件事,可是……

他却被杀了?

对。

村山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早一点去找他就好了,可是我们这边也需要做很多准备,所以……

看着村山懊悔的脸,紫藤一面沉思,认为仙堂被杀的时候实在太凑巧了。JOC正打算向仙堂问话,他却被杀——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还有什么人知道你们打算向仙堂问话吗?

我想想,除了JOC委员之外,或许也已经透露给一些交情比较好的体坛人士。

体坛人士……

这样的话也包含安生拓马在内。想到这里,紫藤感觉自己仿佛在黑暗之中抓住了一条救生索,真相就在不远处了!

自从山中湖的纵火杀人案之后,有人提出应该让警方知道我们调查的事。但主流的意见还是认为很难确定我们的调查和案件有关系,而且如果造成警方搜查上的混乱也不好,所以决定先静观其变。

村山的口气与稍早全然不同,显得很不干脆。或许是怕招惹太多麻烦。

所以,您决定今天跟我们谈这件事,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紫藤有些讽刺地问。村山吸了口气,回答道:

因为安生被杀了。

这个答案并不令紫藤感到意外。

听说安生以前是很有名的选手,举重的嘛……紫藤说。

没错,实力很坚强的选手。

村山稍微停顿了一下,一度垂下视线,但又马上抬起脸说:

这些话我只在这里说,我们怀疑安生选手也曾经服用违禁药物。

什么?

会怀疑他,主要是因为竞争对手的举发。对方发现他肌肉的锻炼上有点异常,而且还看见他在比赛前喝了某种药。不过这些说辞都没有得到证实,因为安生选手几度接受检查,但就是没有检测出有类固醇等药物和兴奋剂的反应。

所以说他是清白的啰?

表面上是这样子,或是说,也只能下这样的结论。但我们还是持续怀疑他,虽然他本人并没有发现。

会有服用药物,但是却没有被检测出来的情形吗?

金井询问道。光本针对这个问题如此回答:

使用禁药目录里没有记载的药物,就无法检测出来;还有一些是难以辨认的禁药。毕竟实际上,检验的技术总是比不上药物开发的速度,尤其当时的尿液检查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村山自嘲地笑着。

假设,安生在选手时代服用禁药,那他的案子就和仙堂与小笠原的案子有关联了。

紫藤说道。村山用力点点头。

所以我们才会对警察说明这些事情。

非常感谢你们的协助。

紫藤再度鞠躬行礼。虽然觉得这种事早该通知警方,但光凭村山他们少数人的判断是无法行动的。这点紫藤可以理解,毕竟所谓的组织就是这么一回事。

以上就是我们所掌握的所有情报,希望对你们有帮助。

等我回去通报搜查总部,大家应该都会感到相当振奋。

是吗?

村山看着光本,神情显得安心不少。

方便再问您两、三个问题吗?

请说。

您刚刚说,仙堂回日本这件事是从某些体育界人士口中得知的。可以告诉我们是谁吗?

喔!那个啊……

村山从一旁的公事包中拿出资料,回道:是帝都大学的中斋教授说的。他是运动力学的权威,也任职帝都大学的田径队的顾问。中斋教授跟仙堂好像以前就认识,他们今年七月还见了面。

七月!是为了什么事情见面的?

详细情形就不清楚了。好像是有位加拿大留学生想托教授照顾的样子,希望他们田径部可以收留那位选手。

此时紫藤灵光一闪,问道:

那个留学生是男生吗?

不是。村山摇摇头说:听说是个女孩子。

果然。紫藤硬是把这两个字吞了回去。

16

过了中午以后,少女终于来到新宿了。

她往车站的西边前进。回过神来,左右两边高楼林立,而这些建筑物都是架高之后才开始往上盖。也就是说,她现在走的街道变得比建筑物的地面还低。

左边出现一栋巨大建筑,宛如军事要塞。她曾经听人家说过都厅(* 东京都的行政中心,各种公家机关的总部都在都厅里。)就在这里,她想这应该就是了吧!

右侧转角处也有一栋高楼,上面写着凯悦饭店。她在这个转角右转。她要前往的是高圆寺北边,也就是丹羽的住所。

她昨天彻夜在停车场等佐仓,可是佐仓都没有出现。所以她今天一早就离开那里,毕竟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离开佐仓的住所后,她靠着手上的地图往北走。昨天吃了早餐之后到现在都还没进食,整个人陷入严重饥饿的状态。于是她在途中的便利商店买了点东西,找到一个小公园在里面吃了起来。

她就这样沿着明治大道北上,在中午以前抵达新宿。

这街道到处都是人,就像洪水一般人潮涌出,然后又有相同数量的人涌入。

在站前的广场,一群青少年在跳舞。周围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群众,但无视于他们的路人也很多。她停下脚步,看着跳舞的青少年,可是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那舞蹈和音乐没有关联。他们整体的动作比起音乐的节奏似乎慢了些,还有几个围观的少女在一旁配合他们的舞蹈打着拍子,打的却是另一种节奏。

从这里到新宿车站的西侧,她花上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因为对这里的路不熟,所以走入了地下街。绕了几圈,还跑错了出口至少三次。

走出车站西口处,先在附近的咖啡店吃东西。男店员好奇地盯着她看。

在凯悦饭店往右转的她,很快就到达青梅街道。走在交通流量很大的街道上,几乎感觉喘不过气来。她继续沿着青海街道,往西的方向走。

之后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抵达高圆寺。但那一带没有名字的小路很多,要找到目标的公寓又让她费了好一番工夫。找到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三点了。

她同样地在附近的电话亭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声都没人接,她推测丹羽应该是去工作了。这里和佐仓的那栋公寓一样,没有完备的保全系统,也没有看见管理员的身影。她光明正大的上楼去,从房号来看,丹羽住的地方应该是三楼。

她很快地找到房间,门上挂着302的号码。她正在想该从哪里入侵这个房间的时候,视线却停留在贴在门上的小纸条,上面有几行字。她撕下纸条专注地看着,不过只看得懂以下几个字:

我这几天□□。如果有□,请□□以下□□:

〒一九二 八□□市□八□□三 一四〇×

□□□□□□□

TEL 0426(61)×××××

丹羽

太复杂的汉字她看不懂,但她知道〒是邮递区号,TEL是电话号码,于是猜想字条上面写的可能是润也的联络方式。

离开公寓,她一边闲晃一边找地方坐下来看地图,不过周边的公园连个长椅也没有。她坐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的护栏上,在膝上打开地图。

这样的姿势她维持大约一个小时,但在地图上就是找不到跟纸条上地址一样的汉字。于是她想,这个地方或许更远,而她从刚刚就只看着东京中央的位置。

合上地图,她面向马路站了起来。路上依然有许多卡车或轿车来回穿梭。

一开始,她看不出来哪些是计程车,后来她发现某些车子车顶上有东西的就是计程车。所以当这种车靠近时,她便举起手,可惜车子后座都有乘客。

终于有一部黄色的计程车停了下来。她上了车,戴着眼镜的司机回头一看,皱着眉头说:

哎呀!你不是日本人吧!日文没问题吗?

她点点头,把从润也家门上撕下来的字条递给司机。司机接过去一看,用阳刚的声音说:喔!八王子啊,OK、OK。看完便把字条还给了她。

她这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叫做八王子。

司机伸出左手,按下一个红色的东西,下面的计数装置便亮了起来,显示的数字缓缓变动。不过她不懂这究竟是显示距离,还是显示费用的。

总之,车子开动了……

17

下午四点整,紫藤等三位刑警穿过帝都大学的门。除了紫藤和金井之外,还有昨天一起拜访安生家,来自本厅的根岸警部。

走进眼前的校舍,学生事务处就近在咫尺。他们表明来意后,一位女职员帮忙打电话联络。

教授的助理马上过来,请先稍等一下。挂掉电话后,女职员说道。紫藤一行人点点头。

和JOC的村山等人见过面后,紫藤立刻通报山梨的搜查总部。对于调查禁药因而发现仙堂和安生拓马之间的关联,这项消息带给山科很大的鼓舞,因此马上指示要他们与夏天还和仙堂见过面的中斋教授取得联系。当然,紫藤等人也打算这么做。

村山告诉他们一组电话号码,打过去正好是中斋接的。开门见山地表示要和他谈谈仙堂的事,中斋教授回应道:

这样啊?我也在想有一天警察会找上我。

当然,他应该知道仙堂被杀的事情,所以这样的回答也还算合理。

中斋说今天刚好有空,紫藤便和他约了下午四点见面。他们故意空出一小段时间,便于到成城署的搜查总部打个照面,毕竟在东京擅自行动不太好。

紫藤一行人也提供了JOC村山先生的情报给成城署。不过看来成城署已经知道安生拓马曾经疑似使用禁药一事。

安生是位有名的选手,但在选手同侪间的评价并不好。虽然被评选为国际队成员,但他不太和其他选手说话,也不喜欢一起练习,再加上没有教练跟随,他总是一个人。

根岸警部告诉他们。

但是,比赛还是赢了,这样吗?

没错。总之,他肌肉的活动状况跟其他的选手完全不同,因此用药之说不胫而走。虽然可能是没有任何依据的中伤,不过既然听到了这样的风声,还是有必要从这个方向做彻底的清查。

看来根岸他们也打算直接跟JOC的人接触。

另外,关于安生被杀他们也掌握了一些新的证据。首先,犯人可能已经换过衣服。

在健身俱乐部的一楼运动用品专卖店里,遗失了一件黑色防风运动衣和一双白色袜子。很有可能是凶手拿走了。

所以说,凶手现在已经不是穿着那件夸张的运动衣了。

很有可能。不过,也不是说完全不醒目,再怎么说她的身高也有一百九十几公分,而且又是女孩子。事实上,凶手一直骑着自行车往东京都中心的方向,从昨天傍晚我们就沿着主要道路周边的商家进行查访,得到一个有利的情报。

发现什么了吗?

还不能断定。根岸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满:昨天早上,在涩谷车站附近的咖啡店,有一个穿着黑色运动夹克跟短裤,个子很高的女生在里面用餐。她食量很大,不用多久就吃了一个汉堡跟三明治。根据服务生的说法,这个女生好象不是日本人。

这样啊……

根据拓马的妻子惠美子的证词,在拓马被杀之前,曾经有个很像外国女生的人打电话到安生的家里。

看得出来是哪一国人吗?

黝黑的肌肤,但感觉并不像是黑人。戴着太阳眼镜,并不是很清楚她的样子。

运动墨镜也是凶手的特征之一。

最近,外国人也不是那么少见,但这个证词已经符合了相当多条件。而且……

根岸装模作样似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她还在桌上摊着地图。

地图?

服务生说,应该是道路地图。

但凶手拿的,应该是从别墅偷出来山中湖一带的自行车路线图吧?

或许她是在哪里买的。现在正在调查涩谷车站周边的书店。

说到这里,根岸很有自信地点了点头。

不过紫藤还是有点在意店员的证词。

万一,那个女生真的是凶手的话,那她为什么要看地图呢?很难想像是在研究逃亡路线。还是说,她可能想去什么地方?那又是哪里?是不是去找下一个目标了呢?

不祥的预感从紫藤脑中闪过。

双方讨论到一个阶段,根岸也决定和他们一同前往帝都大学。对紫藤来说,这样也比较方便,省了一道联络的手续。

等会儿请你们先发问,如果我这边有想问的事情会再提出来。

在学务处柜台等待时,根岸说道。这和昨天去安生家时,立场有些转变。身为辖区员警的他,主导访谈确实没有不妥;但让紫藤等人先发问,也算是给这些特地北上的员警一点面子。

是警察先生吗?

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开口问他们。对。紫藤回答道。

让您们久等了,这边请。

女子张开双手招呼他们。看来她就是中斋教授的助理。

中斋教授的研究室就在这栋建筑物的二楼,里头有各种运动器材与各式仪表凌乱地摆放着。在这房间一隅,出现了一位穿着训练衣、年约五十、体格强健的男人,晒得黝黑的脸跟苍白的头发形成强烈的对比。

互相自我介绍后,他们在破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先离开一下。中斋对端着即溶咖啡过来的女助理说。她简短地回答:好。之后便出去了。

搜查的部分进行得如何?

中斋喝了一口咖啡后问道。

没什么进展,不过总算对仙堂的事情有点了解。

接着紫藤马上切入正题:中斋教授,您认识仙堂先生吧?

认识。而且我想您应该也已经知道,我们今年七月的时候碰过面。

我还知道他想托您帮忙照顾一个留学生。

他说六月开始有一个从加拿大来的女生住在他家,要我收留她,意思其实是希望我让她进入田径队。

那个高个子的女生是在今年六月到日本的吗?这让紫藤感到意外。依目前调查的结果,感觉她应该对日本的风俗跟语言都很熟识。

您知道这个女孩子跟仙堂的关系吗?

他说是在加拿大认识的女孩子,但我想当然不只是这样吧!可能是他在加拿大发现的金鸡蛋,然后再加以改造……

改造?

紫藤问道。中斋眉头深锁,右手微微上扬。

这个话题等等再谈吧!很复杂。

紫藤不太懂他的意思,总之就先顺着中斋先生的意思。

那么,要从哪里问起好呢?

是这样的,首先来谈谈仙堂过去的经历吧!

中斋挺直腰杆,靠着椅背坐正,娓娓道来:详细情形我不是很清楚,但听他本人提过,他本来是打算继承家业进入医界,但后来他发现自己真正有兴趣的是人体改造,而非治疗,尤其是当年纳粹党所做的各种人体实验更令他神往。他搜集了许多相关资料,还因此去了欧洲。

为什么他会对这个有兴趣呢?

金井问道。

我到现在也想不透。但他从小就个子娇小,体弱多病。我想会不会是因为这种自卑的心态造成?

这或许有可能。

紫藤认同这个观点。很多罪犯的犯罪动机,都来自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自卑感。

事实上,我对他的了解就到这边了。

中斋看着刑警们的脸说:

之后就没有人知道仙堂在哪里做了哪些事,他也不跟他人提起。但有传言他去了巴尔干山。

巴尔干山?

紫藤跟金井一同出声。

就是保加利亚内地。那里有前来总部和保加利亚共同做运动科学研究的研究所。

仙堂在那里做什么?

当然是以禁药为主,研究如何对运动选手做肉体改造吧!他应该在那里得到了先进的技术和丰富的知识,之后再向西发展他的事业。不过这些都是未经证实的传闻。

那个研究所现在还在吗?金井问道。

不在了,因为民主化的影响,听说那里已经关闭了。

仙堂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呢?

紫藤一问,中斋稍微歪着头思考,回答道:

他至少在十几年前就离开了那个研究室。之后,他奔走各国,以运动专医的身份受雇,还会带外国选手回日本,我就是在那时候跟他认识的。之后他就住在加拿大,应该是住蒙特利尔。

紫藤点点头。仙堂寄给小笠原彰的信封袋上确实也写着这样的地址。

他在加拿大做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

中斋稍微喘口气,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我们得到的资料显示,加拿大魁北克省那里拥有一套和巴尔干山一样的设施,但那不是公有的,是属于私人设备。那个地方在两年前被拆毁了,而仙堂当时可能就受聘在那里工作。不过这也仅止于传言。如果是真的,他在那里又从事些什么工作,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之前小笠原自杀,让我更确定仙堂跟禁药果然有关系。

原来如此。紫藤认为这个说法很合理,继续追问:

加拿大的研究室在两年前拆掉之后,仙堂又在做什么呢?

大概就在日本和加拿大之间来来回回吧!虽然不清楚他这么做的目的,但多半和他这次带回来的女孩有关。

什么意思?

他想让在加拿大那边发掘的金鸡蛋,在日本大放异彩吧!另外也有传闻,说他接收了当时研究室里的机器。所以,也许这两年就是为了迎接少女的筹备期吧!

原来如此。

紫藤心想,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仙堂花了两年的时间,在那个别墅的后面设置了一个训练室。

那个少女是田径竞技选手吗?

这是根岸的第一次发言。中斋缓缓地点头,说:

仙堂曾经很自豪地说,她跑跳投各方面都发挥了超人的能力。他想让这个选手从日本出发扬名国际,才想让她寄留在这里的田径队,一方面也牵涉到她之后出社会的就业问题。

那教授您怎么回答他呢?

当然是直接回绝了。

中斋口气十分坚决地说:那个时候还没发生小笠原的案子,但我对仙堂这个人存疑,觉得那个女生应该也是用类固醇或成长荷尔蒙肉体改造过的选手吧。后来小笠原自杀、新闻又出现仙堂的名字,就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接受他的请求。

对于自己正确的抉择,中斋用着喜悦的口吻说道。

关于那个加拿大研究室的详细情形,有没有谁知道呢?

紫藤问道。但中斋一听到这儿,突然皱着眉头:我想日本应该没有人知道那个设备的事情。不,应该说就算是加拿大的选手跟教练大部分也都不知道,连研究室在魁北克省的哪里也都不晓得。

没有人去过那里吗?

没有。据我所知是如此。

但小笠原彰应该去过,紫藤心想。而且他就是在那个时候从仙堂手中取得禁药。

问题是,只有小笠原彰一个人使用药物吗?

关于仙堂的事情,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他这个人虽然颇具争议,但也确实相当优秀。所以说,知道仙堂被杀,比起悲伤,更让我觉得惋惜。

中斋最后下了这样的结语。

对于杀了仙堂的犯人,你有没有一些头绪?

完全没有。头发斑白的教授摇摇头如此回答道。

紫藤看着根岸,示意他可以补充其他问题。根岸微微点头,看着中斋先生问道:

仙堂来拜访您的时候,是否给您看过那位留学生的相片?

没有,我没看过。但他要我跟那个女孩子见见面,还说如果我看到她应该就会有兴趣。看来他对自己的‘作品’相当有自信呢!

作品……紫藤仔细玩味着这个说法,或许真是这样吧!

您听过那个女孩子的名字或是其他相关的事情吗?根岸进一步询问。

没有,没有必要知道。

除了教授您以外,还有没有谁从仙堂这边得知那个女生的事情呢?

这个嘛!我想应该是没有。

回答完后,中斋教授微微欠身,说:就是那个女孩子干的吧?攻击警察、夺走手枪,还连续犯下杀人事件。

果然他也察觉到了。

还不能够十分肯定,不过很有可能。

听闻紫藤回答,中斋教授叹了一口气,露出苦恼的神色:

仙堂留下了这么可怕的一人啊……

教授拒绝了仙堂后,他又有什么打算呢?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或许他会直接跟协会交涉吧!

从中斋教授的话可以推知,两年前开始,仙堂就一直负担这个少女的一切,应该是希望她能够尽早以选手的身份出道吧……

紫藤也索性询问了中斋关于安生拓马的事情。但是正如他所想的,中斋教授似乎不清楚举重界的事情。

在日本田径选手当中,有谁曾经被怀疑使用过禁药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中斋一改原本稳重的神情,脸色一沉,回答道:

没有。

他的口气相当坚决:要是有人这样做,马上就会被发现了。日本田径界的人应该不会这么迟钝。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紫藤把到嘴边的话硬是吞了回去。

看情况,也许我们得派人过去加拿大调查。

回成城署途中,根岸如此说道:毕竟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查明凶手的身份。

总觉得凶手接下来还会有行动。如果攻击目标只有安生就好了。

紫藤这才将一直以来的疑虑说出口。

我有同感。根岸也点点头。

他们回到成城署后,这样的不安情绪越来越强烈。进入成城署会议室里,本厅的小寺警部向他们招手。

根岸,有人看到那个高大的女生在书店里买地图喔!

真的吗?也是在涩谷吗?

在车站前的书店里,女店员记得这件事情。昨天中午以前,在地图区有一个外国女生。那位店员还帮她找东西。这女生身穿着运动夹克,结实的大腿穿着短裤,还戴着深色的太阳眼镜,听说身高有一百八十几公分以上。

紫藤在一旁听着,心想:果然特征一致。

这女生给了女店员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人名跟地址。女店员认为她应该是想找字条上的地址,所以就介绍她一本简单易懂的东京地图手册。

女店员记得字条上面写的名字跟地址吗?

对于紫藤的疑问,小寺原本趾高气扬的态度才趋缓,回说:

她说都是东京都内的地址,但不记得是哪里了。只是有一点印象,其中一个地方在高圆寺。

高圆寺?这么说来,字条上写的地址不只一个啰?根岸问。

没错。

小寺有些不耐地点点头:上面好像写了三个人的地址。

三个人……

紫藤不禁低语。如果说这个女生就是犯人,那锁定的目标便超出他们的预期。

那接下来调查方向呢?根岸询问道。

总之先对高圆寺一带进行查访,然后加强巡视。再列出住在高圆寺一带的运动员名单。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根据紫藤搜集的情报来下判断,小寺遂将视线转移到紫藤身上。

那搜查方面有没有特定几个重点人物?

目前为止已经列了几个人。

小寺把放在桌上的字条交给根岸。

和他们本人联络过了吗?

还没有。不过,已经有搜查员在他们住家周围暗中埋伏了。再者,犯人可能会出现在高圆寺。准确率至少百分之三十。

但也要确定买地图的那个女生就是凶手吧?

根岸把手上的字条给紫藤。上面有五个人的名字,但紫藤最先把目光放在前田径短跑选手这样的头衔上。他想起中斋教授说过,田径界没有人使用非法途径。

这位前田径短跑选手的名字是丹羽润也。

18

计程车停在四周都是水泥围墙的建筑物前。

字条上写的地址就是这里。

司机先生回头,用手指着建筑物的二楼:桂化成工业田径队宿舍——青叶庄。这里就是那张纸上写的地方。

从他的话中,她知道自己已经来到某某田径队的宿舍了。

她一如往常,从口袋中捧出全部的钱给司机先生。

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我自己拿吗?

他看了看计表器上的数字,从她手中拿走该拿的钱。现在只剩下一些铜板了。

走啰,Goodbye!

下车时,计程车司机还向她道别。

车子离开后,她再度看着这栋建筑物。二楼每隔一定的距离就有一扇门,应该就是选手的房间,不过现在没有半个人影,静悄悄的。她想起刚刚来到这里的途中经过了一个运动场,选手们还在练习,所以丹羽应该也在那里。

她慢慢地往回走。

大约十分钟后,她的左侧出现了一个运动场。周围几乎都是农田,并不是住宅区,运动场旁边道路的对面是一块还在施工的空地,空地上还有一台仿佛被遗忘的堆土机。空地后面更远处有栋大的白色建筑物,看起来像学校也像医院。

她靠近运动场周围的铁网,里面有很多选手在活动。距离她最近的是一个练习跳远的沙坑,一名男选手跳了一次,但跳得并不是很好。

对面的跑道上也有好几组选手,有的在练跑,有的在做柔软操,应该都是长跑选手。

她聚精会神地寻找丹羽润也的踪影。他正在指导一位女选手练习起跑的动作。以短跑来说,这位选手的肌肉不够发达,但丹羽还是热心地指导她。

后来少女发现,刚才练跳远的男选手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于是她很快地离开了铁丝网。

运动场的停车场入口处上停了两台箱型车,角落有一间类似仓库的建筑物。

这时她听到有人说话,于是立即躲到车子旁边。两名女子选手从运动场上回来,一个朝马路走去,准备回宿舍;另一个拿着卷尺,走进那间仓库。等她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没有拿卷尺了。

等到四下无人,她才站起来,进了那间小屋。果然是间仓库没错,里头有划线的白漆和整理运动场用的铁锹,以及障碍赛的跨栏、跳高用的垫子、枪、铁饼等的田径运动使用的工具,各式各样的器材塞满了整个小屋。

她走进堆积成山的纸箱之中躲起来。从纸箱之间的隙缝可以看见门口的情形。

不久,外面开始有点嘈杂的声音,看来是其他选手来了。

两名男选手进到仓库里。

运动的时候,我的手腕感觉怪怪的,好像左右的平衡感不对。

是不是跟你之前的脚痛有关系啊?

对喔,应该吧。真烦耶!偏偏就快要热身赛了。

两个人把东西收进橱柜后离开。

之后,又有一名女选手跟一名男选手进来,放完训练机器跟计测器后也就离开了。

最后,另一名女子选手单独一人进来,就是接受丹羽训练的选手。她把手上的助跑器收到橱柜后,准备转身往出口的方向走去。此时少女趁势跳出来。

女子选手听到后面有声音,回头一看。看见突如其来的巨大身影,表情完全僵了。

还来不及出声。

少女捣住她的嘴巴,并把她押到墙角去。接着从运动夹克的口袋中拿出枪抵住她眼睛的下方。女子选手全身发抖,变得相当柔弱。

少女架着枪,把这名女子选手带到刚刚自己藏身的地方。让她蹲下,上面放着纸箱,然后自己再躲起来。

之后又有一个女子选手走进来了。

友实子……奇怪了。不在吗?

这名选手一瞥仓库后,走到外面去,说道:

教练,友实子好像回宿舍了。

那仓库就锁上吧!

一名男子出声说道。

好。

回应后,仓库的门关上,接着传来上锁的声音。

19

桂化学工业田径队的宿舍,早餐跟中餐时段所有人都会在固定时间到齐,至于晚餐则是从六点到八点,选手们在这段时间内随时都可以下来用餐,想外食的人只要跟餐厅的人说一下就可以了。不过一般而言选手不会随意外食,这里的餐点都是配合选手各自的身体状况调理出来的,无计划的饮食只会毁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也是所有选手最不想见到的。

丹羽润也也在六点半的时候来到餐厅。平常住高圆寺公寓通勤的时候,晚餐也会在这里吃完再回去。一边吃晚餐,一边跟选手聊聊当天的训练,检讨并修订练习计划,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这天晚上,几乎所有的选手都在餐厅用餐。比较早用完的选手,也会坐在角落的茶几边看看体育新闻。

润也在找中原友实子,她是润也正全力指导的一位短跑选手。除了持续进行提升肌力的训练,就连食谱也都是特地为她准备的。

润也并没有看到友实子的踪影,只好找个空位坐下来等。他心想,友实子可能在洗澡才会这么慢吧。最近的女选手洗完澡都会做些美肤的保养等等,比起一般的女生还要花时间。要是以前,运动选手注重这些的话,人家就会说她们不成材吧……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报纸,习惯性地打开社会版新闻。连续杀人犯是身材高瘦的女子?的标题随即映入润也的眼帘,不用看也知道内容是什么,旁边还附上嫌疑犯装扮的绘图。

润也心想:她应该不会到这里来吧?依他的判断,那个怪物应该会先对翔子和有介展开攻击;他还预估,搞不好在途中就会被警察逮捕了吧!要是被警察射杀了也很好,只是他不敢奢望。总之润也只希望自己能早日摆脱这个攸关生死的威胁。

今天,他很早就来到宿舍。本来预定要搬入三人房,但因为凑巧有空房,所以很幸运地自己一个人可以独占一间两人房。想一想,这比在高圆寺的公寓更舒适。

事情结束之前暂时先住在这里好了。万一仙堂的事情曝光,那就只好碰运气了,就算是赔上教练生涯也无所谓——润也这样想着。

我吃饱了。

我也吃饱了。

旁边用餐的选手们一个接着一个用完餐,收拾后离开,餐厅只剩小猫两、三只。

丹羽老师,您不用餐吗?

餐厅柜台的另一端,煮菜的婆婆对着润也问道。

我在等友实子,她已经吃完了吗?

友实子?还没啊!

还是她要在外面吃呢?

有吗?没听她说耶!

润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餐厅。休息室里有四名女选手在看电视。他问她们友实子的去处,她们都说不知道。

这么说的话,从运动场回来后就没看到她了。

这么一说,她们四人有些不安地看着彼此。

这四人当中有一个是友实子的室友,润也请她回房间看看友实子在不在,或许她身体不舒服在休息。但几分钟后,那位室友回来说友实子不在房间。

润也内心七上八下,跑到宿舍四处找她,还去了健身房和按摩室,但却还是没看见友实子的踪影。他觉得很奇怪,之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形,而且也吩咐过她外出得先报备的。

本来想向总教练报告请大家分头找,但润也很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说不定友实子只是到外面去而已,要是引起骚动,之后会让友实子倍感压力。友实子并不是很坚强的女生,她的情绪很容易反映在成绩上。

会不会还在运动场上呢?这样的想法涌上润也的心头。今天做起跑练习的时候,润也对她说了重话,她会不会一直放在心上,独自留在运动场上练习呢?

润也开车前往运动场。

很快地,左边就是运动场。那里没有照明设备,再加上附近没什么建筑物,太阳下山之后,那里显得一片漆黑。润也放慢车子的速度,专注地看着运动场上空无一人的样子。

他把车子停在停车场。下车环顾四周,可是友实子好像不在。

到其他地方找找吧——润也心想。准备再次上车时,突然听到哐一声。回头一看,仓库的门打开了。

友实子?

润也呼喊着,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他慢慢走近仓库,门虽然打开了,但里面也是一片漆黑,没有开灯。

喂!

润也站在仓库门口再度出声,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他伸手打开墙壁上的电灯开关,日光灯随即照亮整个室内。他看见友实子躺在跳高用的垫子上,手脚被胶带捆住,嘴巴也被塞住。看到友实子闭着眼睛,应该失去了意识。

友实子!

润也一面喊叫,一面奔向她。正准备向她伸出手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头上有一股微弱的气流。

一个黑色巨大的身影从箱柜上飞跃而下,瞬间跳向润也身后。

才刚着地,她便将结实的双臂伸向润也,抓住他运动服的衣襟。润也死命地挥开她的手,向后退了好几步。对方匍匐在地上,蓄势待发地盯着他看。

就是这家伙吗?润也屏住呼吸。黝黑的肌肤、如黑豹般锐利的眼神,充满野性的深邃轮廓,以及结实强健的肌肉包覆的躯体。瞬间,他感受到她的美。

看见黝黑的少女再度向他扑来,润也没命似地顺手拿起周边的东西丢她,有起跑器和固定用的铁锤等等。少女轻松地挥掉润也丢过来的东西,只是附着在起跑器上的泥土飞进她的眼睛,她皱起眉头,右手捣住眼睛。润也趁机将箱柜一个个推到,把她压在下面,还把立在墙边的几支抛枪一股脑地挥落,才从入口处逃走。

他跑回停车的地方,打开车门上车,然而少女再度出现在仓库的门口,他发动引擎,打开车头灯。少女左手抱了一堆东西,右手也拿了一些。在注意到她手上拿的是抛枪之前,润也已先倒车,拼命地把汽车方向盘打到底想要掉头。之后,他看到少女的右手有了动作。

接着润也听到一声巨响还感受到了冲击。他看了看副驾驶座,一支长枪贯穿车门,插入车内足足有十公分之长。

尖锐的枪矛,几乎让他心脏少跳了一拍。

他一面颤抖,一面拼命地踩油门。离开停车场时,插在副驾驶座的枪勾到停车场的门。润也稍微倒车,再全力冲刺。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之后,枪终于脱落了。

但过没多久更大的冲击向他袭来。才刚听见背后传来剧烈的破碎声,眼前的挡风玻璃马上也跟着裂了!少女抛出的第二支枪穿过车子后面的玻璃,从副驾驶座上方刺破前面的挡风玻璃。润也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银色枪柄,仿佛听到自己脸上血液汨汨流出的声音。

恐惧令润也动弹不得,他想把车开走,却发现车子的引擎已经失灵。慌张中转动汽车的钥匙,但只听见马达空转的声音。他回头望向后方,少女肩上架了三支枪直奔而来。她肯定是在助跑,准备抛射手里的枪。

已经没有时间再发车了,润也打开车门,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几秒钟不到,她射了一枪。跟刚刚一样,长枪穿过车后玻璃,刺入方向盘前方的仪表板。虽说射程不远,但她的准度还是令人咋舌。要不是他逃离车外,肯定一命呜呼。

润也脸色惨白地看着少女。她手上还握有两支枪,但看来似乎没有马上要出手的样子。看见润也从车上下来,她便以惊人的速度追了上来。

润也拔腿就跑,只有逃走是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对抗她了,这家伙不是人,是怪物……

回宿舍的路只有一条,他尽全力死命地狂奔,以像当年告别体坛前的亚洲大赛一样的誓死决心跑着。不可思议的是,在这危急的时刻,润也脑中瞬间闪过当时的情景。

他最拿手的项目是四百米短跑。虽然以短跑而言,较具代表性的是百米赛跑,不过以东方人的体力来说很难胜过世界强敌,所以有机会胜出的就只有四百米了。

然而润也在学生时代,在国内还是迟迟没有夺冠。在他前面有两位强劲的对手,没办法赢他们的话,想在国际大会上出赛是非常困难的。

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仙堂之则。

这个男人很有技巧地带领润也进入恶魔的世界。那时对润也来说,简直就像遇见了神奇的魔法师。

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就可以了。相信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仙堂时而动之以情,时而威胁利诱,简直看透了润也的心思。

就在接受他所说的一切后,润也实现了长年的愿望。刷新纪录、日本代表、国际舞台都唾手可得,润也因此获得了名誉跟安定的生活。

但是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跑?润也思索着。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吗?但那算是自己的实力吗?还是为了获胜?为了跑赢谁吗?但我并没有赢,或许就连跑也算不上。

他突然听见有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

润也凭直觉地往左闪避。下一秒,一支枪从他的右侧划过。枪插入地面后没有停下来,只听到嘎的一声,像滑雪一般,长枪把路面的柏油路削了一大块。

这个画面让润也双腿一软。不管怎样,也只能跑了。可惜他的肌肉已到了极限,他的速度渐渐地慢下来,胸口跟心脏都疼痛不已。

润也一边喘息着,一边回头看。他感到绝望,那个巨大黑色的怪物正在他背后步步逼近。她架着枪,丝毫没有一点疲惫感,肌肉的状态极佳。

润也还不肯放弃,可是双腿就是不听使唤,已无力前进。救命啊,他想大叫,但此刻他连呼吸也感觉痛苦。

润也停下脚步,他没办法再跑了。

他转过身来,正面迎向那个要来杀他的怪物。要来就来吧!

少女很快地追到他的面前。

她加速脚步,将全身力量凝聚在右手奋力一抛。

长枪闪过的那道光,是留在润也眼里的最后一个影像。

20

晚上十点过后,润也的尸体才被发现。发现的是桂化学工业田径部队的总教练伊吹。在八王子署搜查员警做的笔录中,伊吹提出以下的供词——

有一位叫田村的女子队员,九点左右来找我,她说中原友实子还没有回房间……对,田村是中原友实子的室友。门禁时间是十点,所以中原并没有违规。不过据田村的说法,晚餐时丹羽教练一直在找她,后来还开车出去找她,可是丹羽也没有回来。这点让我有点担心,所以就到他们可能去的地方找找看,虽然我也不确定他们会去哪里,顶多想得到运动场而已,反正距离很近就立刻过去看看了……对,我开车去的……你说地上的血吗?去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毕竟做梦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走到运动场的入口,看到丹羽的车子时我吓了一大跳,原本还以为是交通事故,可是怎么看都怪,仔细瞧发现车上居然插着长枪!我完全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接着我看到仓库的电灯是开着的,就走进去一探究竟,结果里面乱成一团,还看到中原被绑着,瞬间我脑筋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只知道要快点解开友实子手脚跟嘴巴上的胶带……胶带吗?那是仓库里原本就有的东西。我问中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的思绪也很混乱,答不出个所以然。而且她可能昏睡了满长一段时间,所以也不知道丹羽来过。我先带她上车,送她回宿舍以后再回到运动场附近,那时候才发现了那些血。我原本还以为是汽油之类的,还觉得很危险,毕竟我从没见过那么大量的血啊。但仔细一瞧,颜色很奇怪,擦痕还延续到路边。于是我拿车上的手电筒往路上一照……还以为是人偶呢!那时我还是没有意识到地上的是血迹,当然也无法确定那就是尸体。总之怪到了极点。而且我只看了一秒左右吧,就吓得一溜烟奔回宿舍,然后才报警的。

发现了惨死的尸体之后,警方便紧急加强戒备。从死亡时间推断,案件发生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如果凶手开车逃逸,不只是八王子署辖区,根本可能已经离开东京。因此警方在高速公路的出入口跟收费站,还有周边几个重要车站设为重点,增加警力,并加以搜查可疑的人物或车辆,亦在附近一带开始进行查访,在家休息的署长也立刻赶来,亲自坐镇指挥。

尸体被遗弃的地点是在距离运动场大约七百公尺左右的地方。从血迹的状况来看,死者是在马路上遇害之后滚到河堤下面的。

死者身份马上得到确认,果然是桂化学工业田径部队的教练丹羽润也。死者的胸口有穿刺伤,一直贯穿到背后。凶器被丢弃在尸体旁边,据判断这凶器是田径部队的比赛用枪,伊吹也证实了这东西是桂化学工业田径部队所有。警方推断,凶手为了让死者滚下河堤才拔出枪,因此造成死者大量出血,加速其死亡。另外鉴识人员还表示,由于凶器很长,凶手行凶时身上溅血的可能性很小。

现场附近没有住家,道路还在施工当中,交通量很少,因此搜查小组也不期待会有目击者出现。

这次的凶手并没有使用手枪,所以搜查员警一时没有将这个案子与连日以来发生的连续杀人做联想。终于等到中原友实子恢复理智后,警方才从她的证词中得到提示。做笔录时她说话还是断断续续毫无组织能力,经整理过后,内容大致如下——

练习结束,把东西拿回仓库的时候,突然有人捣住我的嘴巴,还用枪抵着我,硬把我拖到暗处躲起来。田村同学在我之后进了仓库,可是我怕一出声就会被杀掉,只好一边发抖硬是忍住没有叫她。当时天色还不是很暗,有微弱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凶手拿着枪指着我,一面翻箱倒柜找到了胶带。她一只手就把我的脚捆住,接着把我的手绕到后面捆起来,最后再封住我的嘴。我真的好害怕,觉得自己根本活不了了。凶手是个个子很高的女生,比起我足足高出二十公分左右。而且,她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发达肌肉,力气也相当惊人。我没看清楚长相,因为她当时戴着太阳眼镜。但跟日本人比起来,她的轮廓似乎比较深。她穿着黑色运动夹克,底下穿着赛车短裤,那个牌子的用品我也有。后来天色变暗,我变得很想睡,而且觉得自己很奇怪,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居然还会想睡。不过我想或许是精神持续过度紧绷,有点弹性疲乏吧!后来听到一声巨响我才醒过来,张开眼睛的时候,我一时还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周围简直就像台风侵袭过一样,一片凌乱。我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倒在我前面的箱柜就动了,那个女杀手就从下面出现。她移开重重障碍,抱起倒在一边的长枪离开仓库。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只听到外面有很剧烈的撞击声。过没多久,那个女生回来,她披上黑色运动夹克,捡起掉在地上的地图,再度离开仓库。那时候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后来我一直喊救命,可是都没有人来。所以总教练出现的时候,我的眼泪就停不下来了……

友实子的供词当中有几个重要的线索,就是高个子的女生、黑色运动夹克、赛车短裤以及太阳眼镜,最重要的是手枪。这和本部正在处理的连续杀人案的凶手特征不谋而合。即刻进行指纹比对之后,确定凶手是同一人。这样一来,紧急加强警力戒备的区域又扩大了。

截止目前为止的调查显示,凶手没有开车。依常理推断,凶手应该会使用最近的大众运输工具逃逸。然而这个凶手只要靠着徒步或是自行车就能逃得很远,而且速度超越常人的水准。

本部下令,要求各区警官们加强警戒——绝不能漏掉任何一名可疑的人。

但是,即便努力地搜查,还是无法掌握凶手的行踪。时间越久,搜查网范围渐渐扩大,各据点的警力明显不足。过了午夜零时,搜查员也开始焦急。

身旁一通紧急电话响起,像是在嘲笑他们的焦虑……

21

杀了丹羽润也后,她为了偷自行车,藏匿在桂化学工业田径部宿舍的停车场内,毕竟她不敢肯定光靠自己的双脚能够逃多远。当时还不是深夜,尸体可能马上就会被发现。况且她还是希望可以尽早去找另外两个人报仇,而目前距离他们的所在地应该还有一段路才对。

停车场的角落是自行车停放处,停了近十几台的自行车,每一台看起来都很新,而且几乎没有上锁。她一方面觉得很奇怪,一方面又觉得庆幸。她从众多没有上锁的自行车中挑选了大一点而且比较轻的。

她跨上一辆把手较低的竞技自行车,驶进黑夜的道路。这辆车让她的速度变得非常快,前两天那辆登山自行车简直不能比。

然而她还是搞不清楚地理位置。她姑且先往亮的地方走,总算是进了市区,但接下来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走。就算看着手上的地图,她还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更不用说要往哪个方向,因此现在这本地图对她而言只是个累赘。佐仓跟日浦住的地方就在地图的第一页而已,于是她撕下第一页,其他的就扔掉了。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要往东走。刚刚坐计程车的时候,她已经确认过太阳的方位。当时计程车是往西的方向走的。

她头也不回地朝东方前进,和刚离开山中湖别墅一样,她确认方位的基准是北极星。幸好当晚的天气很好。不过东京的夜空中,星星数量根本不到她家乡的一半。

骑到半路她觉得肚子饿,就在便利商店买了一个汉堡吃。那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快没钱了,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

走在交通流量大的路上,她看见前方十字路口站着两位刑警。他们把车子拦下来和驾驶说话,接着要通过的车子也都停了下来。

她改变方向,转进旁边的小道。尽管那只是住宅之间非常狭小的巷道,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骑了进去。

在狭小交错的小巷子之间绕了一阵子,终于又来到一条比较宽敞的马路。她确认一下方向后走出来,周围看起来好像是工地。

又骑了一会儿,她听到后方有引擎慢慢靠近的声音,于是赶紧靠边。不过听起来引擎声不只一个,而是好几个重叠在一起。这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她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回头看,看见一群机车目中无人地并排着,还大亮机车头灯,强大的气势向她逼近。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只顾着继续骑着自行车。很快地,后方的机车车队赶上她,但好像也没有要超越她的意思。当她发现时,机车车队已将她包围。她看到这群机车骑士几乎都没有戴安全帽,长相看起来差不多是十几岁的年轻人,还不约而同的穿上战斗服那类的奇装异服。

哟!是女的啊!他们其中一个人喊叫着。其他人就跟着瞎起哄。

身材好辣!

太正点啦!

她完全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这时两台机车从两侧包夹她,两台机车后面都载了人。突然间,坐在机车后座的两个人抓住了她自行车的手把,同时,两辆机车加速前进。

她就这样被两台机车拉着走,看来他们要把她带到某处去。她想起三天前杀了轿车上的两名男子,这些人应该也有同样的目的吧?然后她又想起涩谷街道的年轻人,她觉得这群机车小混混和他们没两样,脸上都带着同样的表情。

他们鬼吼鬼叫地占领了整个街道。前方偶有来车,不过似乎发现飙车族逼近,都急忙转进旁边的小巷。

是条子。

带头的男子喊着。他们看见前方的巡逻车闪着红色的灯,周围也有警察。

把这个女的藏起来。

排第二的男子说完,其他机车都立刻向她集中了过来。然后那男子扬声大喊:闯过去!所有的人一起踩油门加速。

两名警官想阻止他们,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放慢速度,引擎声发出轰隆巨响向前奔驰。她听见警察从巡逻车里用扩音器对着他们说了一些话,应该是在警告他们,不过完全听不清楚内容。警察已经相当靠近,但飙车族还是毫不迟疑地闯了过去。

飙车族又开始叫嚣。

没有追过来啊?

他们怕了啦!

看不到巡逻车的灯后,过了一阵子他们才把速度慢下来。

到那边去吧!

一个带头的男子一声令下,一群人进了旁边的岔路。那个转角有一幢大建筑物,后面是宽阔的停车场。进了停车场,她两侧的机车才放开她。她从自行车上下来,站着不动。而这群飙车族围着她转,持续转了几圈,带头的男子停在她面前,接着旁边的人也围着她停了下来。

我还想说怎么这么高,原来是老外啊!

带头的男子从机车上下来,向她靠近一步。他穿着皮制的运动夹克,顶着一颗庞克头,还戴了副深黑色太阳眼镜。

看起来没那么好玩,不过无所谓,反正早就想干这一票了。而且,看你这么壮,应该可以陪我们所有人玩个两回吧!

周围邪恶的笑声四起。

带头的男子微微晃了晃头说:压住她。

两个男生向她靠近,试图压住她的手脚。但对她而言这两个人的力气不大。她身体稍微一晃,将他们甩开,还扭了其中一个男子的手腕,男子哀号着倒在水泥地上打滚。接着她揪住另一个男子的领口,一口气轻而易举地将他抬了起来。然后她像投篮一样把男子往前抛了出去,男子坠地时,还发出撞到后脑勺的闷响。

造反啊你?

看见少女出乎意料的反抗,带头的男子脸色一沉,从牛仔裤口袋里亮出刀子。周围的人也都跟着同样的动作,也有人高举铁管挥舞着。

不想死的话,就把裤子脱了!

带头的男子嚷嚷着。

她也不甘示弱,从夹克的口袋中拿出手枪。瞬间,机车混混的神色大变,全都退了好几步。

混账!是假的啦!

带头的男子喊着: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怕的啊!

她拉上保险,然后慢慢举起枪,抵住带头男子的脸颊。

怎么不开枪啊?他邪恶的笑容浮在脸上:要开就开啊!

她食指一扣,随着响亮的金属声,男子瞬间整个人往后飞,呈大字形倒下。烟硝味弥漫在空气中,全场一片寂静。

下一秒,所有人便乱成一团,少女将枪口指向其他人。只见他们丢下带头的男子不管,各自跳上机车纷纷逃逸。

只有一个人因为引擎发不动,还慢吞吞地留在原地。她大步追了过来,跨坐上这个男生的后座。这男生吓得哀号出声。

她拿着枪抵住男子的背后,空出的另一只手指向前方。

引擎终于发动了。男子一边发抖,一边把脸转向她,问:

你……想去……哪里?

她看着天空,马上找到北极星的位置,然后指向东方。

男子上路了。她右手持枪,左手抱住他的身体。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机车接近东京都中心。

再前面一点就是新宿了。

男子说道。她听得懂新宿这两个字,于是用手示意男子骑到没有人的地方停下来。

她从夹克口袋中取出撕下来的地图,递给男子,然后指着地面。

你想问这里是哪里吗?

男子问道。她点点头。

他瞄了一下地图,说:在这里。然后指着地图上的某一点。她确认了一下便收起地图,动了动下巴示意男子前进。男子松了口气,跨上机车。

但就在他发动引擎同时,少女举起手枪往男子后脑勺敲了下去。在枪托的撞击之下,男子瞬间就像断线的木偶瘫倒在地,机车也跟着倒了。

少女收起手枪,用自己的双腿跑向那暗夜的街道。

22

当天晚上,紫藤也收到了关于八王子案情的相关消息。除了指出这是一连串的连续案件之外,照情况来看,凶手可能沿线逃回邻近的山梨县,因此警方立刻又在县界加派警力。

紫藤虽然一直住在山中湖搜查总部,却也相当留意来自东京的消息。然而急于逮捕凶手的警视厅,也不会特地通知他们案情的相关发展。幸好派遣到成城署的山梨县搜查员警会独自搜集情报,帮他传递消息。

紫藤觉得相当扼腕,希望可以亲手逮捕这个凶手。一方面也是因为事件的开端是发生在自己的管辖内,不过他更希望可以帮代替他死去的吉村巡查报仇。

八王子案的死者是前田径选手丹羽润也,这令紫藤相当震惊。他记得这个名字,当时在成城署时他在根岸的名单上看过。这名单上列有住在高圆寺体坛人士的名字。根岸他们说特地在名单上每个人的住家附近分派警力,但是丹羽润也去了八王子,就成了漏网之鱼。

紫藤想起帝都大学中斋教授说过,在田径界没有使用不法手段的人。凶手杀了丹羽,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他可能与仙堂存在着某种关系。也就是说,丹羽会不会是跟自杀的小笠原彰和遇害的安生拓马一样,与服用禁药有关?

从滑雪距离竞技、举重,到这次的田径短跑选手——案情至今已和多种体坛项目有所牵扯,这让紫藤倍感威胁与压力。凶手接下来的目标会是什么样的选手呢?他完全无法预测。

他真希望自己能亲自替凶手铐上手铐,更希望能在今晚就逮捕她。

即使如此,凶手怎么知道丹羽润也在八王子呢?凶手在书店买地图的时候,给店员看了三个地址,其中一个是高圆寺,那很有可能就是丹羽的地址,那凶手为什么没有出现在高圆寺呢?

紫藤反复推敲,这时身旁的电话响起。接电话的是山科警部,他讲完后就挂掉了。

谁打来的?紫藤问道。

县警总部。山科回答:县界的警力解除了,大概是知道凶手不会来山梨了。

有什么线索吗?

这就不清楚了。

山科郁闷地摇摇头。

过没多久,电话又响了,这次还是山科接的电话。听完对方说的话,山科警部的脸色渐渐苍白。

是……好……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进一步消息再跟我说。

放下听筒的山科,望向天花板发出长叹。他转向紫藤,小声地说:完了。

逃走了吗?金井问道。

或许吧!但不只这样。

什么意思?

他们发现了一个飙车族少年的尸体。

紫藤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山科看着他的脸继续说道:发现地点在距离丹羽润也被杀的地方往东南方大约十几公里处。死者倒卧在县道旁的家具工厂后面的停车场里。

凶手犯行时间推测是什么时候呢?紫藤问道。

详细情形还不清楚,不过发现时间大约是一小时前。当时附近有人听到飙车族绕行的声音。

有什么证据显示凶手是同一个人吗?

紫藤虽然希望不是如此,但还是不知不觉用高八度的声音问道。

有一通电话。山科说道。

电话?

好像是密告的电话,说飙车族的头头遭枪击死在家具工厂后面的停车场里,所以后来才会发现尸体。电话里的人是这么说的:开枪的是一个外国女生,穿着黑色的运动夹克,而且个子很高。打电话的人可能是飙车族的同伙,当时大家都逃走了,但留下尸体在原地有点担心,所以才会打电话报警吧……

高个子的外国女生……

应该不会错,而且她又用吉村巡查的枪行凶了。紫藤感到绝望又激愤。

之后搜查队就没有得到更明确的情报了,动员了众多警力的紧急措施,可说是白忙一场。过了凌晨两点,又来了另一个消息。在新宿附近的路上,有个年轻人倒在路边,头部受到强烈撞击,目前还昏迷不醒。但是从他的服装跟倒在旁边的机车看来,很有可能是跟那个被杀的飙车族是同伙的。这如果也是凶手干的,那么凶手应该回到东京都中心了。

她准备攻击下一个目标了吧?

对于金井试探性的提问,紫藤也只能无奈地点头。凶手给店员看的三个地址都在东京都内。

要是她真的进了都内,光只掌握高个子和外国人这两个特征,可就难找了。

山科眼里布满血丝,低声说道。

23

在激烈的摇晃中醒来,视线一度无法对焦,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不好了、不好了。

有介睁开眼睛,看见小夜子在他眼前,一脸严肃。

怎么了?他问道。

丹羽先生他……

她欲言又止,而且似乎不打算继续说下去。有介看着她,心中有某种预感,不祥的预感。他坐起身来,继续问:

润也怎么了吗?

刚才新闻上说……他在八王子的运动场附近……被杀了!

有介从床上跳起来,穿着睡衣走到客厅,打开电视。

看时钟,已经快早上九点了,正好是以主妇为对象的新闻播出时间。

他拿起遥控器很快地切换频道,但没有一台在播报润也被杀的新闻。后来有介固定在某一台,刻意和缓自己的表情,借此让心情锁定下来。在这个节骨眼,新闻反而净播报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润也被杀了……

有介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需要看新闻,他也知道杀了拓马的毒蜘蛛肯定会再度伸出她的魔爪。

怎么会呢?这个疑问涌上有介的心头。为什么这么简单就找到润也了呢?润也已经够小心了,或者应该说,他比任何人都害怕会被这种怪物追杀,而他也因此从高圆寺的公寓搬到八王子的宿舍去了。

老公……

小夜子从旁边走过来坐下,把自己的手叠在有介的手上,露出不安的神色。

给我水好吗?

有介说道。她点点头站起来。这个时候,电视画面中女主播的下方出现了一串字幕:前奥运选手在八王子遇害。

昨天晚上十点左右,桂化学工业田径队的教练丹羽润也,在宿舍青叶庄附近遇害。发现的人是同样在田径部队担任总教练的伊吹先生……

新闻主播平铺直叙的一字一句,都紧紧揪着有介的胃。看见长枪刺入车内的画面,让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尸体。

接着,主播报导飙车族被杀的事件。枪杀、凶手为同一人、很可能已回到都中心——皆是一连串的噩耗。

尽管主播已经在播报别的新闻,有介还是整个人失了神,一动也不动。当他回神时,小夜子已经拿来玻璃杯站在旁边,杯里装了水。

……喔,谢谢。

他觉得喉咙很干,接过玻璃杯后便一口饮尽,可是喝得太急,水进了气管让他严重呛到。小夜子递了毛巾给他,他把毛巾压在自己嘴上咳了几声。好不容易不再发出痛苦的咳声,但有介仍继续把毛巾压在自己脸上,脑中一片空白。

老公,小夜子温柔地叫着他。你还好吗?

我没事,有介回答,太过震惊了,神经有点紧绷,但已经恢复了。

是喔……

小夜子沉默一会儿,开口问:对了,前两天你去找丹羽了吧?那和他这次出事有什么关系吗?

有介从脸上拿下毛巾看着妻子。小夜子也看着他。

真是直觉敏锐的女人。虽然平常她不会这样,但偶尔却会展现出聪慧的一面。

该怎么办?他一时之间有些犹豫,觉得应该对妻子说实话。不过有介很快就打消这个念头,他决定不让妻子操心。

没有。他摇摇头说,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上次去,是请他针对我的稿子给点意见而已。

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所以你也不晓得他怎么会出事啰?

是啊,所以我很惊讶。真不敢相信,我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啊……

小夜子微微点头,但她眼中的不安却没有因此消失。

我出去一下。

有介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要去哪里?

去搜集资料,或许可以作为工作上的题材。

早餐呢?

不吃了。

他回到房间换好衣服后,拿着车轮钥匙走出房间。走出玄关的时候,小夜子送他离开,他无法正视她的双眼。

走出公寓坐入车内,其实有介并不确定自己要去哪里,他只知道不能在家里坐以待毙。想到那个怪物也会来找自己报仇,这份恐惧让他没有自信再继续保持平常心了。他也担心让小夜子察觉他这样的不安,但或许她已经感觉到什么了也说不定。

有一件事让有介相当在意。

仙堂称为毒蜘蛛的这个女杀手,是怎么知道润也住的地方?当然不是完全无法得知。去了高圆寺的公寓之后,发现润也不在,只要问公司的人,就会知道田径队是在八王子练习的。

但是这女生不是日本人,有办法做到这样吗?还是说她刻意在高圆寺的公寓等待润也回家呢?

有介会这样想是有原因的。

到目前为止,他认为自己的处境或许比其他三个人来得有利。就像润也说的,他最近刚搬家,所以比较不担心毒蜘蛛掌握他的住处。润也期待会有这样的效果,所以也搬到宿舍去住。

但是,润也还是很快地就被杀了。因此有介感到不解,想不到在不知道地址的情况下,还是无法阻止她的杀戮。

再者,她杀人的手法也很惊人。

拓马遇害的时候也是如此。这个女杀手并不是有勇无谋地使用蛮力杀人,她懂得乘虚而入,用出乎意料的方法接近对方。为了杀润也,她就先从女队员下手。想到这里有介忍不住头皮发麻,他可以想象,等到对方要杀他的时候,一定会朝小夜子下手。有介心想,一定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才行。

漫无目的开着车的有介找到公共电话后,把车子停在路旁打电话给翔子。但翔子不在,话筒里只传来语音留言的声音。他有点迷惑,最后没留什么话就把话筒挂上了。在电话亭里,他有个卑鄙的想法:万一翔子被杀了,警方一定会到她的房间进行调查吧?到时候要是自己的留言被发现就糟了。

走出电话亭,有介发现旁边正好有个贩卖木工用品的量贩店。他把车子停到那边的停车场后走进店里。

他看着电扶梯旁边的楼层简介,寻找刀刃类的字样。后来找到刀刃类在二楼,便搭电扶梯上去了。

有介的心中有一块大石头,他还没有办法很明确地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然而,他知道自己能做的选择少得可怜,而且不管做了什么选择,结局都会很糟。抱着这样绝望的心情,他来到了二楼。

卖刀的地方就在二楼的角落。各种种类的菜刀、水果刀并排在玻璃柜中。

哪个比较好呢?有介心想着。

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挥过刀子,当然也没有伤过人,所以应该选择哪种刀,他完全没有概念。

需要刀子吗?

一个晒得黝黑的男店员走近。有介正好站在户外用小刀的柜子旁边。

如果是露营要用的,这边的小刀还蛮适合的。

男店员拿着折叠式、刀刃长十公分左右的刀子给他。有介握在手中,比他想象的还要轻。他想象拿着这把刀跟那个女怪物对峙的画面,如果要打倒那个高大的敌人,这个好像不够用。

还有很多种喔!店员说道。

有没有更大一点的?

有介说:再长一点,刀刃厚一点,耐用点的。

请等一下。

店员从里面拿出一把长度跟厚度都比刚刚大好几倍的刀子。

有介拿了一下,这把刀子也重许多。

这把不错,可以用一辈子呢!

拿着这把刀子,有介想象了一下刺杀对方的触感。自己真的有办法做到吗?可是如果不这样做,死的是自己。

我要这个。

他把刀子折好交给店员。

24

十五日的下午,包括紫藤在内的四名搜查员警在山科带领下前往东京。针对昨晚的案子,八王子署设立了搜查总部,山科一行人前往出席搜查会议。除了飙车族被杀所属辖区的日野署以外,座间署和成城署的搜查员也应该都会出席。对紫藤而言,这是连续第三天前往东京了。

今天不只是我们,县警总部的高层应该也会到。

坐在开往八王子的车内,山科说道。

听说是警视厅要集合所有人。连续好几次失败,上头已经快气炸了吧!

刚遇害的三人中死了两个,真的是有失警察的颜面。而且明明是昨天才布下的紧急警备。

一位名叫木越的资深刑警用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

不过我觉得就算召集重要人士,也无法提出解决对策吧!

最年轻的古泽率直地陈述自己的意见。

主要是为了做做表面功夫吧!如果各部长一字排开的相片在今天的晚报刊登出的话,至少可以显示警察正在努力的样子。山科一脸不悦地说。

这几天,不只是报纸,所有的媒体都竞相批评警察的无能。紫藤也知道批评的声浪只会越来越大。

等他们到了八王子署,会议室早已满座。看来座间署跟成城署的搜查员应该都已经到齐了。

山科为了讨论会议的程序到前面去了。紫藤等人则是连坐的地方都没有,索性靠着后面的墙壁站着。

突然有人从旁边拍他的肩膀。紫藤一转头,看见成城署搜查总部的根岸警部站在那里,略显疲态。

你看起来昨天没有睡好喔。

你不也是吗?

越期待就越疲惫啊。昨天本来有预感会抓到她的,可还是让她逃了。

凶手现在在都中心吗?

有可能。

接着根岸摇了摇头,又说:是大海捞针啊……

会议终于开始了。首先站上前的,是警视厅第八本部,个子矮小的铃木警视。他主要针对尸体发现的现场状况,与遭到凶手捆绑的女选手的证词做了一番详细的说明。

接下来说明搜查进行的状况。首先是关于凶手的行踪部分。

在警视说明的同时,以八王子为中心的超大地图透过投影机投射在前面的黑板上。接着换一位体型稍胖的男子上前,应该是搜查一课的组长。

凶手出现在现场的时间,应该是在田径部练习结束五点左右。某个跳远的男选手曾目击这样的可疑人物。据他描述是,当时那个女生很专心地看着运动场上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在找丹羽。

紫藤认为应该不只是这样。从犯案的手法来看,当时凶手一定也是在物色可以绑架的对象。自己的学生行踪不明,身为教练的丹羽一定会出来找寻,如此便能锁定目标加以杀害——凶手当时应该是这样计划的,诱敌的手法相当高明。

那么凶手又是怎么到桂化学的田径部队宿舍的呢?很可惜这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线索。那里距离最近的车站也有一段路,不过车站附近的查访现在还在持续进行当中。另外,计程车业者也会是查访的对象之一。

计程车的可能性相当高,紫藤心想。毕竟这个凶手并不担心自己的长相被认出来。

之后凶手逃走的方法是使用自行车,这点已经取得确认。因为桂化学田径部的宿舍有一台自行车被偷了,而且是马拉松竞技用自行车。那部自行车是适合在柏油路面高速行驶的车款。

又是她最拿手的自行车啊,紫藤在嘴里念着。

凶手应该是骑着自行车从运动场前的道路北上。体型宽胖的警部用笔在投影幕上方一边描绘,一边解说,也就是说,大约走了两公里左右,在十字路口往东大约一公里有间便利商店。凶手在那里买了汉堡跟牛奶吃,便利商店的店员记得很清楚。之后凶手的行踪就不清楚了,可能是在附近迷了路,然后改往东南的方向,进入了日野市。她把自行车丢弃在日野市的家具工厂后面的停车场,这地方也就是那个飙车族被杀害的地方。

说完警部回到座位。

之后有一个飙车族倒在中野区弥生町的路上,过了凌晨两点后才被发现。这名飙车族男子头部受到强烈撞击,要等医生同意我们才能对他做笔录。

铃木警视亲自说明。然后他环顾大家说:接下来是日夜市的飙车族遭杀害案情报告。坐在前面位子的两名刑警站了起来,应该是来自日野署的人。

凌晨零点五分,日野警察署接获飙车族的头头被杀的电话,十分钟后神明派出所的警官前往确认尸体。死者在停车场的正中央躺成大字形,子弹从前胸口射入,肩胛处也有射穿。射入口看得到烧伤环和火药纹,且枪伤外围还有烟晕,研判凶手可能是在两公尺内的近距离下被射杀。子弹目前还在找寻。死亡时间推断大概是在尸体被发现的前一个小时左右,也就是十四日晚上十一点的时候。附近的居民的说法是,当时有一群像是飙车族的机车骑士在外面大声喧哗。尸体附近的地面上有几道机车轮胎的痕迹,应该是一伙人。而刚刚提到凶手的自行车,就倒在距离死者尸体三公尺不远处。死者的身份是牧田富和、家住×××、十九岁、待业中,是飙车族‘黑暗之火’车队的首领。现在警方正在找寻他的同伴,不过那些人经常流离失所,恐怕是需要一些时间才找得到。

应该都是怕事逃走了吧!铃木警视不悦地说着。

这时,一位刑警举手发问:凶手杀害丹羽润也的时间是九点左右,综合刚刚所说,所以花两个小时的时间前进了十公里。虽然不晓得凶手跟飙车族牵扯的时间是多久,但骑自行车的话,应该不会走多远吧!

关于这点,在刚刚使用地图解说逃走路线的警部回答道:

或许偷自行车的时候她花上一点时间。再者就像刚刚说的,凶手在便利商店买东西吃也需要一些时间,加上又考虑到她可能会迷路,毕竟这一带的道路有些复杂。

如果到了十一点她走了十公里,又有人发现,紧急布下的警力都没有目击到可疑人物,那不是很奇怪吗?没有这方面的报告吗?

并没有目击凶手的相关报告。

体型宽胖的警部回答完后,再度打开投影机放映地图:不过倒是有一点值得注意,日野市市界,也就是地图上S的这一带,有负责临检的警戒人员表示遇到数十名飙车族,很有可能就是刚刚提到的那几个人,他们无视警戒人员的制止直接闯过警察的临检。警方没有追过去,或许是因为搜查员警一开始判断这群人与本事件的凶手无关。

没有考虑到凶手有可能就夹杂在飙车族里面吗?

根据目击的警官描述,他根本没有想到凶手会骑着自行车混在里面。不过如果是飙车族故意把凶手藏起来,就可能躲过警察了。

或许是觉得有失面子,体型宽胖的警部显得有些含糊其辞。

接着请山梨县县警针对凶手本身做说明。

铃木警视介绍后,山科站了起来。他将仙堂之则遭杀害等一连串的事件经过做了一番说明,并且透露这个凶手可能是仙堂从加拿大带回来的女子田径选手。

我们在想她的动机可能是想替仙堂报仇。杀害仙堂的凶手是单独行凶,还是多人犯案,现在还无法确认。

接着,山科开始解释仙堂曾在加拿大做过运动科学的研究,以及可能曾经指导自杀身亡的小笠原彰使用禁药,还有关于日本奥林匹克委员会也曾亲自调查此事等等。

山科之后,继续是警视厅的小寺警部站起来,对于安生拓马遭杀害的状况、安生的经历以及安生曾经服用禁药等传闻也做了一番陈述。

另外仙堂在山中湖被杀是在本月的十日,安生做了不实的不在场证明。从以上的事情我们判断,安生是为了掩盖在选手时代不当行为的事情,所以潜入仙堂家里并加以杀害。说完,小寺转身坐下。

此时整个会议室一片哗然。搜查员对于这一连串的事件全然不知,甚至对于此事件逐一牵扯出有名的运动选手,感到相当震惊。

请安静。铃木警视出声,那么在此请说明一下有关丹羽润也的背景。

是。回答后一位黝黑的刑警站起来,说:

丹羽润也出生于千叶县市川市×××。在当地的高中田径部队时,就因短跑的才能开始受到注目,后来也因此受到推荐进入N大体育学部,之后在全国大赛与选手权的赛事中便常常名列前茅,大四那年第一次在全日本选手权大赛中胜出,项目是两百公尺跟四百公尺短跑,之后在国内的各项比赛几乎都保持领先。进入桂化学工业后,还曾取得亚洲选手权一次,也一度在奥林匹克出赛过。三年前退休,以教练的身份留在桂化学工业田径部队服务。

他从大四开始变强了——紫藤思考着个中原因,难道是因为使用禁药所产生的效果吗?其他的搜查员警似乎也注意到介绍丹羽润也得奖纪录的含义了。

丹羽润也在学生时代曾经去过加拿大吗?

这个疑问是必然的。

关于这点目前正在调查当中。公司田径队的人没听说过这件事,不过很有可能是他自己隐瞒了此事。黝黑的刑警说完,点了点头。

接着,可否报告一下丹羽这几天的行踪呢?

在铃木警视指示下,皮肤黝黑的刑警回答:好。

首先九号那天,他一如往常地参加练习,然后在宿舍的餐厅吃完晚餐才离开。不过并没有人可以证明他那天回到高圆寺的公寓,毕竟他是一个人住。十号、十一号,他一如往常上班,下午到田径队参加练习。十二号从早上就开始参加练习。十三号休假。不过昨天十四号,丹羽早上就到宿舍去了,好像是为了搬行李过去。也就是说,从昨天开始丹羽就打算暂时住进宿舍。

现场又是嘈杂声四起。

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一个声音如此问道。

田径部队的伊吹教练说,前田丹羽跟他联络,想申请从十四号开始暂时住在宿舍,理由是希望可以增加跟选手相处的时间。

所以他昨晚应该是住在八王子啰?

是的。

大家应该都对于被害者不寻常的行动感到怀疑,开始交头接耳地谈论着。铃木警官站起来示意要现场安静,接着说:

就如同各位所察觉到的,从刚刚的报告可以推测,丹羽应该是想逃命。因为安生拓马被杀了,他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因此我们可以认定丹羽和仙堂的死脱不了关系。

听了警视的话,好几个人频频点头。

之后继续更详细的报告,进而决定日后搜查的大方向。会议中,改由警视厅搜查一课的绀野警视进行督导,形成了完整的共同搜查机制。

问题是,凶手下一个目标是谁?若已经没有攻击对象当然最好,可是,凶手在涩谷的书店里给女店员看的字条上写着三个地址,其中一个是丹羽润也,所以还剩下两个。

今后的搜查方向,简单来说,就是要找出与安生或丹羽有某种关联,同为运动选手,并且也被怀疑服用过禁药的人。紫藤等人则决定再次清查仙堂周边的人事物,警视厅本部则负责安排向加拿大搜集资料。

漫长的会议结束后,紫藤在八王子年轻刑警的陪同下前往警察署一楼的停车场。听说死者丹羽润也的车子就停在那里,根岸他们也一同前往。

满值得一看的。

年轻的刑警苦笑地说着。

他说的话绝不过分。

看到车子时,紫藤完全说不出话来。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看起来很坚固的汽车,居然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完全变形,眼前的情景让员警们惊叹不已。两把长枪深深地插入车体,让人联想到遭猎捕的巨兽尸体。

真的是怪物!

根岸在紫藤耳边轻声说道。

25

买了刀子之后,有介来到高圆寺润也的公寓,希望可以掌握到一些相关的消息。公寓旁边停了一台警车,几个男人进进出出润也的房间。有介停好车,到附近的书店里假装看书。不久,刑警从房间里搬出一个箱子,有介推测里头应该是案情相关的证物,或许还有通讯录,也许上头还有自己的名字。

终于,警察坐上警车离开了,一旁凑热闹的群众也渐渐散去。

有介走进公寓,按下润也隔壁房间的对讲机。不久一位中年妇女隔着安全链探出脸来。

您好,我们在做杂志的报导。方便请教几个问题吗?不会打扰您太久的。

有介递给对方的是他一直放在皮夹里某编辑朋友的名片。毕竟不能够说出本名,而且名片上印有出版社的名字也比较容易套话。妇人这才卸下武装,解开安全链打开门。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但警察已经向您问过话了吧?

是的。他们问我有没有看到一个高大的女人。

那么您看过吗?

我没有,不过好像有人看过。前面的那间卖酒的老板就看过,还说至少比他高一个头。

少女果然来过这里。

警方还问了什么事情吗?

这个嘛,他们就问我知不知道丹羽暂时不在家里,我就说我知道,因为他把联络地址写在门上的字条上嘛。

字条?

有介这才了解女杀手得知丹羽去处的方法。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有介无法理解润也为什么会这么做。

后来他们还问我很多有关丹羽先生的事。

有介陷入沉思的时候,妇人率先发难:他们问我最近丹羽有没有跟谁往来、这几天状况如何之类的。可是我跟他只不过是点头之交,几乎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倒是看见最近有客人来找他。

客人?一个人吗?

不是,两、三个人吧!我看过他们从丹羽房里走出来,其中还有一个是年轻女子。

有介知道妇人指的正是自己,至于年轻女子就是翔子。警察肯定很重视这个证词。

有介谢过妇人之后结束了谈话。最后妇人问他这篇报导何时会刊载,有介则虚应了一下。

之后,有介打了两次电话给翔子,但都只听到答录机的录音。今天是敬老节,一般公司都会休息,但她的工作应该无关国定假日。

瞬间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也许翔子已经遇害了。这并非不可能,搞不好只是尸体还没发现。

他开始思考如何确认翔子是否无恙,而最有效确实的方法,就是到她的公寓看一看。然而,有介实在没有勇气前往,因为那个怪物或许正在附近监视。

等有介回到自己的公寓,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开了门,便看见小夜子一脸紧张地走向他。

警察先生在等你。

什么?

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不要在警察面前露脸,问:他们等很久了吗?

没有,才刚到。

有介点点头,走到客厅,只见两个看起来和一般上班族没两样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等待。他们一看到有介,便站起来打招呼。其中一位是来自警视厅总部的刑警,另一位是成城署的刑警,两个人的年龄看起来大约都是四十岁左右。

两位刑警首先询问有介是否知道这件案子。

知道,觉得非常的震惊,毕竟我和丹羽因为练田径的关系还蛮熟的。

有介透露了他跟丹羽之间部分的实情。不过在登门拜访之前,刑警应该知道了。

看来是这样没错,我们也听说虽然你们比赛的项目不同,一个短跑、一个障碍赛,但在日本代表队集训的时候感情就最好了。警视厅的刑警如此说道。

对,没错。

没想到他们已经调查得这么详细了,有介默默地对于警界的组织能力感到惊讶。

事实上,因为这次的案子,我们查到丹羽先生可能曾经使用禁药。关于此事您是否知情呢?

使用禁药吗?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有介看着他们摇摇头,然而心脏却狂跳不已。

真的不敢相信他曾经做过这种事……有介仍故作镇定。

那么,您听说过周遭还有选手服用过禁药吗?我们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刑警用谄媚的眼神看着有介问道。有介摇摇头说:

从没听说过。我想不会有人做这样的事情才对。

了解。

刑警露出满意的表情。之后他们又问了有介对于当时的事情和润也的近况,不过并不是很有系统的提问,零零散散想到什么就问什么。有介则谨慎地应对,没有露出马脚。

那么现在跟丹羽先生也常见面吧?

也没有那么常见面。只有向他请教田径界近况时才会去找他。

你们最近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嗯,我想一下……

他确认小夜子不在旁边,回答:差不多是一个月以前。

那日浦先生您知道还有谁和丹羽先生很熟的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是吗?

刑警点点头,样子看起来没有想象中感到可惜。

大约经过了一个小时,该询问的事项也差不多问完了,两位刑警起身准备离开。有介送他们到玄关的地方,小夜子从隔壁的房间走出来。

打扰了,不好意思。

两位刑警行了礼,开门走了出去。成城署的刑警回过头来问道:

您去过加拿大吗?

什么……

加拿大。还是学生时代去过呢?

没有……没去过。

这样啊!抱歉打扰了。

再度点个头后,就离开了。有介伸手锁上大门,回到屋里。小夜子站在客厅凝视着他。

怎么了?有介问道。

为什么要说谎?小夜子说:你明明去过加拿大。

我觉得他们问东问西的很麻烦嘛……

有介掠过小夜子身边,走进自己的书房。身后的小夜子对他说:

你不在的时候有你的电话,一个女生打来的。我帮你留话了,字条在桌上。

谢谢。

走进书房,看到桌上的字条。字条上写着木村翔子,TEL:×××××××××。

打电话到字条上的这个号码,是都内有名的旅馆。报上木村翔子的名字之后,等了一会儿电话通了。

喔!幸好你没事。翔子拉高声调说道。

我也很担心你,还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你。

抱歉。可是我也没办法,那个公寓我已经不敢再回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女生来过。

有介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的事?

星期日晚上。那天我们不是都去丹羽那边嘛?那个晚上她好像就埋伏在我家的停车场,只是凑巧我没有用车,所以她就先找上丹羽了。

你怎么知道她埋伏在你家停车场?

当然是有迹可循,之后再跟你说吧。对了,我们谈谈之后该怎么办吧!我有一些想法。

什么想法?

电话里不方便说。今天碰个面好吗?

好。时间跟地点呢?

翔子指定了旅馆附近的一间咖啡厅,时间是六点。

挂上电话,有介再度整理好仪容走出书房。小夜子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

抱歉,我又要出门了,要跟编辑见个面。

说完就走向玄关。小夜子这时追了上来,说:老公。

有介穿好鞋子回头望向妻子,表情有些惊讶。

她热切的眼神也因而瞬间显得畏缩。

干嘛?

老公……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跟我说喔!

有介苦笑着回应她:

有啊,都跟你说了呀。不要担心啦。

他握住门锁准备出门之际,小夜子说:

刚刚警察问我,九月九号那天晚上你去哪里了?

有介缓缓地望向小夜子。她的眼眶泛红。

我就说……你一直在家里……这样应该可以吧?

小夜子……

此时有介的内心激动不已。九号那天晚上,他说要去采访就出门了。

我走了,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说完,便打开门走了出去。慢走,一个细细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26

音响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着下午五点半。

蹲坐在微暗的房间里,少女静悄悄地等待着屋主回来。

日浦有介——HIURA YUSUKE应该会回来这里。

昨天晚上挟持飙车族的其中一名男子用机车载她到新宿之后,她就在路旁过了一个晚上,她判断这是最安全且不会引人注意的做法。新宿是个不夜城,到了晚上仍和白天一样人来人往,空气中还夹杂着酒味与恶臭。时而有人叫骂,时而有人暴力相向,但是大部分的人都视而不见从旁边经过。

蹲坐在路旁或睡在路旁的人也不少,有的是醉倒在地上的,但也有很多人看起来无所事事。她找到一个适当的地方蹲了下来,看来是没有人注意到她。

即便如此,还是有两组人马跟她搭讪。一开始是两个日本男人靠了过来,问她在做什么,还打算约她一起去玩。她没有搭理,两个男子缩了缩脖子离开。

另一群人是黑人,正确来说是三个黑人,跟两个日本女生一起。这两个女生看起来都是衣架子身材,相当清瘦。

其中一个男子用英语跟少女说:要不要一起参加派对?晚一点在旅馆举办的,除了酒喝到饱,还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而且一毛钱都不用出,因为日本人会出钱。

她拒绝了。但男子并没有因此作罢,一直穷追不舍:你一个人吧!好嘛,跟我们去玩嘛!不仅如此,还一边说,一边向她靠近。

下一秒,男子脸色一沉,看来他看到少女运动衣口袋里放的东西了。少女猛盯着他的脸瞧。

他马上退后,笑笑地举起双手说:OK,好吧,大家都有想要独处的时候嘛!说完很快地站起来,回到同伴身边,并且用拇指轻轻指向她,一面不晓得在对同伴说些什么。他的同伴看起来倒没那么惊讶,只是用着奇怪的眼神转过头来看着她。

到了早上,人潮又开始涌现。为了搭第一班公车,少女往车站的方向走。她从口袋中拿出地图确认佐仓翔子跟日浦有介的住处,思考要先去哪一边。后来她选择了日浦。两天前去过佐仓的住处时无功而返,所以就先搁着。

武藏野市吉祥寺南町……

这是日浦的住址。天刚亮,她便上路了。

不出两个小时,她已来到吉祥寺。但是接下来比较麻烦,她得比对门牌跟她手里字条上的地址,才能找到目的地。

好不容易,她终于找到了。这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公寓,外观酷似她在故乡常见的汽车旅馆。

这栋建筑物的名字叫绿宅邸,日浦就住在这里的105号房。

她站在门前,看着斜上方的名牌,上面的文字看起来和日浦有介四个字不太像,但她不敢肯定是不是真的不一样。印刷字倒还好,但手写字在她眼中只是一些线条的排列组合,完全看不懂。

她环顾四周。这条路很少人通过,建筑物之间紧紧相邻,似乎不需要担心会被别人发现。

她一手握着口袋里的枪,空出另一只手按门铃。她打算等门一打开,确认对方的长相后,便毫不留情地开枪。但如果不是本人的话,就强压进屋里。

但是都没有人应门,房里好像也没有人。少女决定再按一次门铃,结果还是一样。

她心想日浦应该是外出工作了。他一定是一个人住。

她离开门口,绕到建筑物后面。那里有一片墙,墙的另一边是一户木造的大房子。

确认了105号室窗户的位置后,她越过围墙进入木造民宅的土地。她入侵的地方正好是这户人家的后院,不容易被住户发现。

有几个旧碗散落在她的脚边。她拿起其中较大的一个,从围墙探出身子,瞄准105号室的窗户奋力一丢。

随即传来玻璃破裂的巨响,她迅速地俯身蹲下躲了起来。之后立刻有邻居打开窗户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几秒后,探头出来查看的住户把窗户关上,不知道是觉得没事,还是觉得别人家窗户破了也无所谓。

她没有立刻起身,仍继续在围墙下躲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引起骚动之后,才再度翻墙。

105号室的窗户,有一边玻璃全破,只留下窗框,窗户内侧的白色蕾丝窗帘随风摇曳着。她伸手进窗里开锁。

房间是附有小厨房的单人套房。铺着木板的地面上,放着床铺,茶几跟一组音响。厨房流理台还有早上刚刚用过的咖啡杯跟盘子。看看手表,时间是早上十点左右。她吃了从冰箱里找到的热狗,喝了牛奶,吞了五个生鸡蛋,然后在床上躺下小睡片刻。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了。

结果她一直睡到刚刚。醒来之后想洗个澡,可是不知道日浦什么时候会回来,只好作罢。

时钟已经快要指到六点了。

27

有介在六点以前就先抵达了与翔子约定见面的咖啡厅。这间咖啡厅感觉有点阳春,若不是为了谈事情根本不会想进去。有介站在入口的地方环顾咖啡厅内的情景。单调白色的桌子排列着,里面坐的几乎都是男性上班族,应该都是来谈公事吧!

里面倒数第二张桌子,戴着深色太阳眼镜跟蓝色帽子的佐仓翔子就坐在那里。戴上太阳眼镜跟帽子是为了掩人耳目。

两人交换了眼神之后,有介默默地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一位服务生立刻上前,他点了一杯咖啡。

这里的咖啡很难喝喔。

翔子说着,喝了一口那杯难喝的咖啡。

那个女的真的去过你公寓啦?

有介再次确认他稍早在电话中听到的事情。翔子墨镜后的眼神闪过一丝认真的光芒,点点头说:

一定不会错,我不是说有迹可循嘛?

翔子对此作了更详尽的解释。她告诉有介住同一栋大楼的邻居留意到停车场的车里有个可疑的女子,还有车子旁边留下小便痕迹的事。

是喔?

有介叹了一口气,应该是那个女的干的没错。

真的很惊险,要是我晚一步才注意到就惨了……不过她改找丹羽下手,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话说回来,她怎么会知道丹羽在哪里?

翔子歪着头问。

是字条!丹羽联络方式的字条贴在门上,那个女的一定是看到了。

是这样啊……

真是太愚蠢了。为什么润也会这样做呢?我真的搞不懂。

也许润也觉得她看不懂吧!

也是。

服务生端来了有介点的咖啡。有介没加糖也没加奶精直接喝了一口,果然无法恭维。

接下来换我了。

翔子低声说道:她应该还不知道你新的地址。或许今晚她就跟之前一样,埋伏在停车场……不,她可能已经在那里等我了。

所以还是不要回公寓比较好,暂时先待在旅馆。

有介说完,翔子扬起嘴角说:

那我要待到什么时候?一直等到她被逮捕吗?

也只能这样啊。

这样不是办法啊!

翔子恢复刚刚严肃的表情,头转向旁边。然后再度看向有介,说:你想想看嘛,她如果被抓一切就完了。警察看出她是为了替仙堂报仇,或许她会把我们的名单供出来,那就糟了。

她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搞不好警方在追捕时会射杀她,这样就一了百了。

如果没发生呢?难道你要说杀了仙堂的是佐仓翔子,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吗?

我才不会那样说,我也有连带责任。

连带责任……

翔子淡淡地笑着,说:当选手的时候最常听到这句话。只要有人出事,教练就会大骂说大家都有连带责任。

总之,要是警方调查出我们的名字,那也只能一五一十地说了。毕竟拿枪出来的是仙堂,要是不采取行动,死的会是我们。这样说,或许警方会从轻量刑吧?

但是,翔子再度露出淡淡的笑容,回应道:

关于这次的事情我也查过了。当时的状况,对我们来说相当不利。相反的,仙堂杀我们可以说是正当防卫,而理由很简单,我们是强盗犯。发条上写得很清楚,对于窃盗者入侵,因过度恐慌与自卫而造成的杀害不予以追究。懂了吗?所以我们是强盗杀人犯啊!

对于翔子的话,有介咽下一口气,无法提出任何辩白。

有介。翔子伸出右手,叠上有介放在桌上的左手。她已经好久没这样喊他的名字了。我们联手吧,只要我们两个合力,一定可以度过这个难关。

……你打算怎么做?

有介问道。这个答案他自己也很清楚了。

就像安生说的,翔子压低声音说,在那个女的被抓到之前,我们要靠自己的手把她解决,别无他法了。

杀了她吗?

有介一边留意周遭,一边说着。

我说的解决就是这样啊。不然还有其他办法吗?

没……

有介摇摇头。

所以你同意啰?

翔子透过太阳眼镜专注地看着有介的双眼,透露出一种压迫感,让有介毫无拒绝的余地。有介吞了一口口水,可是还是觉得喉咙很干。

他当然想过要为了自保而杀了对方,所以才会买下那把牢固锋利的刀。可是,要从口中说出杀了她,不免还是会犹豫。

怎么样?

翔子再度问他。

这次有介下定决心了。

我知道了,我同意。

她稍微满意地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

好。如果你背叛我怎么办?

这不是背不背叛的问题吧?

怎么不是?丹羽就背叛了我们。

翔子迅速地回答:而且还逃了。虽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就是了。

今天就不要再讲润也的事了。

也对,人都死了,再讲也没什么意义。

翔子拿起收据,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去我房间吧!在这里不方便说太多。

有介跟着也站起来。

28

晚上八点。

少女继续等着日浦。外面一片漆黑,阵阵冷风从破裂的窗户灌了进来。她啃着放在冰箱上的法国面包。

吃完面包的时候,她听到门口有声音。

是钥匙孔正插入钥匙,然后再拔出钥匙的声音。她迅速地躲到浴室的暗处。

门开了,房间也随着开关声变得灯火通明。少女紧握着运动衣口袋里的枪。

啊!

是女生的声音,她似乎已经发现窗户的玻璃破了。年轻女子快步走向房间正中央时,少女便用枪指着她。

看见少女的那一刻,女子惊讶地睁大眼睛,嘴巴像金鱼一样不由自主地一开一合。

少女架着手枪,慢慢地接近她。年轻女子反射性地举起双手,说:

钱在包包里……

女子把背在肩上的包包丢到桌上。少女捡起包包,从里面拿出钱包。钱包里有信用卡,她确认了一下,那是跟日浦全然不同的名字:MIEKO SUZUKI。

现……现金只有这样……

年轻女子抖着下巴一边说,膝盖也微微颤抖。

少女从钱包里拿出两张千元钞,塞入运动衣口袋中,接着拿出写着日浦住址的字条递到年轻女子面前。女子双手高举不动,看着她手上的字条。

的确,地址是这里没错……可是名字我完全不认识。我的名字是MIEKO SUZUKI,铃木美绘子……大概……十月前搬过来的。我想……这个人应该是之前住在这里的……

少女点点头。她再度用手指指着字条上日浦有介四个字,然后在上面画问号。

这个人现在住的地方吗?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呃!

少女拿枪抵着她的胸口,女子吓得发出怪声。接着少女发现桌上有一支无线电话,便递给女子。

你要我打电话去查?可是要打到哪里查……

少女沉默不语,尽是把枪口朝着女子。

不要,别开枪……

这位叫美绘子的女子害怕地扭动身体,勉强挤出微弱的声音,说:等一下,让我想想……或许有什么办法。

美绘子闭上眼睛沉住气。过一会儿她想到了,便睁开眼睛说:对了,问不动产中介公司,也许会告诉我们,他们应该知道对方的联络方式。

少女点点头,用下巴示意要她打电话。美绘子用颤抖的指尖按下电话的号码钮。

这个时候,可能没有人在……

美绘子想先把话说清楚,但少女用枪指着她的鼻尖,她吞了一口口水。电话响了三次,第四次的时候对方终于接起来了。

喂!您好,我是南町×××绿住宅的铃木。有件事想询问一下,是这样的,可以告诉我之前住在这里的人的联络方式吗?对,因为日浦先生的亲戚特地跑来一趟,可是不知道他已经搬家了。好的,可以麻烦您尽快帮我查吗?嗯,是,好,那我就等您来电了,我的电话是××××。再麻烦您了,谢谢。

美绘子挂上电话,看着少女说:通了,他们公司还有人在。他查到了会再打电话过来。

少女坐在床边,点点头,用手示意女子坐下。美绘子还是相当紧张,坐下的模样僵硬到仿佛下半身麻痹。

几分钟的沉默之后,美绘子率先开口:

这些都是你吃的吗?

桌上有牛奶盒跟装热狗的袋子,美绘子看着这一片杯盘狼藉问道。少女点点头。

你很饿吧?还要的话,我有冷冻披萨。

她有些犹豫,但还是点点头,她真的很饿。美绘子留意着少女手上的枪,一边站起来走向厨房,从冰箱冷冻库里拿出披萨,用铝薄纸包起来放入烤箱里。

你……就是那个凶手吗?

美绘子转头看着少女,问:就是杀了举重选手跟田径教练的那个……

少女沉默不语,但是也没有否认。美绘子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为什么要杀人?因为恨吗?

少女依然不发一语,用枪指着她。美绘子叹了一口气说:也对。这和我没有关系。

披萨烤好了,美绘子把它放到盘子上拿给少女。她伸手去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没多久,电话响了。美绘子拿起电话筒:

是的,我是铃木,刚刚真的谢谢你。已经查出来了吗?好……三鹰市……好,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帮忙。

美绘子一边听电话,一边用笔在旁边的便条纸上写下地址。挂上电话后,她对少女说:好像是这里。然后把那张便条纸放在桌上。

少女看着桌上的便条纸。她几乎不懂汉字,就算读得出汉字也不知道这地名是在哪里。她从运动衣口袋里拿出地图放到美绘子面前。

什么?要我帮你看是在哪里吗?

少女点点头。美绘子看着自己写的地址,用笔在地图上做记号。

我想大概是在这一带。

少女拿过地图。日浦现在住的地方离这里好像不远,她决定现在马上过去。

我问你,美绘子开口,接下来要杀这个人吗?

她用枪抵住美绘子的额头要她闭嘴。美绘子脸色铁青。

她用手示意美绘子背对她,然后她用嘴叼着枪,腾出手来将美绘子的手用掉落在一旁的毛巾绑住。然后要她坐下,用同样的方法绑住她的双脚。

救命啊!求求你……

女子哀号着:不要杀我,我绝对不会告诉警察的。

她不打算杀她。

她用另一块毛巾塞入她的嘴巴,然后把女子举起来丢到床上,再用被子盖起来。

时间是晚上九点。少女从窗户离开。

29

关于仙堂的研究,我想到一件事。

翔子穿着浴衣露出修长的腿,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说道。她因为沾了一身烟味,所以一回到旅馆就先洗澡了。

什么事?有介问道。

服药并非是一时的使用禁药,而是一种肉体上的改造。你听过这样的研究吗?

没有,有介摇摇头说,当时我都自顾不暇了。

翔子耸耸肩。

那是什么样的研究?

例如类固醇婴儿的研究。简单说就是妇女在怀孕期间就施予类固醇,让胎儿接受改造。

那么说的话……

有介脸色一沉:我好像读过这类的资料,应该是关于纳粹进行人体实验的资料。仙堂做过吗?

他好像就是以此为基础进行研究,不过这个研究在动物实验阶段就已经终止了。胚胎几乎不是早期流产就是死胎;就算平安生下来,也多有缺陷。

听到这里,有介完全不想发表自己的感想,只是沉默地摇摇头。

仙堂好像也做过很多其他的研究,其中他最专注的是孕妇自然肉体改造的研究。女人只要怀孕,增强肌肉的分泌物质就会比平常增加好几倍,因为育儿需要体力,这是一种本能。因此仙堂会故意让女子选手怀孕,调整她们肌肉的状态再配合训练,时机成熟后再堕胎。

这我也听过,东德好像做过这样的实验。因为并没有使用药物,也不需要担心被检验出来。跟血液兴奋剂一样,都是恶魔的杰作。

对喔,说到这里,仙堂也是少数血液兴奋剂的技术拥有者。你试过吗?

噢,没有啊,我没那么夸张……

也是!感觉就有点可怕。

翔子轻轻地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然后点点头。

血液兴奋剂是在选手比赛前二十天,从身体取出一千CC的血液冷冻保存。在比赛接近的时候,再将红血球的部分注入体内。这时肌肉会大量的摄取氧气,持久力也会较先前增加百分之三十,这是在瑞典药物荷尔蒙的体育研究所开发出来的技术。

对了,那怀孕又堕胎的方法是什么?

有介进一步追问。

仙堂所作的类固醇研究,是将某种类固醇定期注入女生体内,发现女生变成早期流产的体质。可怕的是,类固醇停止注射之后,这种特殊的体质不会改变。就算怀孕了,三个月左右一定会流产,如此一来几乎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就能自然而然地终止怀孕了。

这样应该就不能生了吧?

有介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啊,但会怀孕,这就是仙堂做这个实验的重点。就像我刚刚说的,怀孕的时候增强肌力特别容易,而且他还想办法让受试者在分泌此物质时比一般孕妇来得更旺盛。所以这样的女生和长期服药是同样的意思,而且停止注射类固醇之后,也绝不会被发现。

……原来如此。

对有介来说,现在自己的妻子怀孕,因此对于会进行这样实验的人的心理真的无法理解。如此疯狂的行为,实在很难想像仙堂究竟拥有怎样的人格。

所以说那个女的,有介恍然大悟地说,是他实验的对象吗?

应该是。

听说仙堂从这女生小时候就开始照顾她了,我还以为他们之间应该就像父女一样……

应该不只这样。

翔子一脸严肃地说:要怀孕一定要有性行为,所以一定要有男人。可以想见,那个角色就由仙堂扮演。

所以那个女生……

有介吞了一口口水,说:怀了仙堂的孩子,然后流产?

流产之后再让她怀孕,就这样反复训练。

太夸张了。

有介摇了摇头,但随即马上停下这个动作,说道:那个男人那样对待她,为什么还要替他报仇?

翔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凝望着有介的脸回答:

这你就不懂了。或许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产吧……她只是照着仙堂说的去做,对她来说仙堂就是上帝,她相信仙堂会带给她幸福,就像我们曾经因为相信他而使用药物一样。

我也没有……

你少自以为是模范生了!

翔子锐利的眼光射向有介,说:不管是你、我,或是安生和丹羽,我们都跟那个女怪物没两样。

有介无法反驳,只是沉默地垂下双眼。

她现在只想着报仇吧!不在乎后果,只为了消除心中的恨而继续杀人。

所以一定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是啊,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有介眉头深锁,手心冒出的汗微微发光。

她接下来应该会去我住的公寓了。

翔子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腮帮子说:不过有保全系统,她没办法进去房间,所以应该会埋伏在停车场。

事实上她也去过了。

不然她还能去哪儿呢?

嗯……

有介吞了一口口水继续说道:还是我们两个人去你的公寓,跟那个怪物一决胜负?

这样会引起骚动的,毕竟不知道会被谁看到。就算杀得了她,尸体也没办法放任不管。那间公寓里的体坛人士就只有我,警察一定会查出来的。

不然你说要怎么做呢?

我想把她引诱到其他地方去,比较不容易引人注意,处理尸体也比较方便。

翔子双手交叉,再度歪着头思考。明明讨论的是杀人手法,她却一副像在决定晚餐菜色一般的模样,有介这时才感受到翔子冷酷的一面。

如果要诱导她,一定要拿我们自己当饵吧!这样她一定会追过来。

丹羽住的地方会被发现,是因为他在门上贴了联络方式。这方法或许可以试试。

你是说,要想办法让她知道我们的位置吗?可是要怎么让她知道呢?她现在应该在你家停车场拼命等吧!

是啊,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呢?

翔子咬着自己的食指尖。有介知道这是她想事情时的习惯动作。

如果你没搬走,她应该也会去你家,不然就可以先在门上贴字条了。

对啊,也是……

说完,有介突然有一个想法。喂,等等……

怎么了?

我们怎么知道她不会去我吉祥寺的旧家呢?她又不知道我搬家,感觉她应该会去吉祥寺。

或许喔……

翔子很快地回应:不过还是一样啊,她很快就会知道你已经不住在那边了吧。

为什么她会知道?

因为啊,翔子噘起嘴说,看门牌就会知道了啊!

她如果不懂门牌上的字呢?不,假设就算她知道名字跟她要找的人不一样,她会马上离开吗?应该还是会看一下住在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子吧?

嗯……有可能。

确认一下吧。如果是这样,她搞不好已经过去了。

有介从口袋中拿出记事本,翻开通讯录那一页,一边拿起桌上的电话。

你要打给谁?

之前负责那栋公寓出租事宜的不动产公司。我要问现在住在那间公寓的人的电话号码。

很快地,对方接起电话,已经快九点了还有人在加班。有介自报姓名后,说明想要跟现在住在他之前这间公寓的105号室的人联络。不动产公司的人应该会觉得可疑,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对方爽快地回应他。

是!您是说稍早的事情吧,您已经和亲戚取得联络了吗?

什么事情?你在说什么?

奇怪,还没联络上吗?现在住在105号室的铃木小姐说您亲戚不知道您搬家了,所以她帮忙打电话来问您的新地址跟联络方式,大概是十分钟前打来的吧!

听到这里,有介的手开始颤抖。胡乱地挂上电话后,立刻拨打另一通电话。

你要打给谁啊?翔子问他。

打回家。那个女的应该去我家了,她知道我新家的地址了!

她怎么知道的……?

她胁迫现在住在我旧家的人去查,看来我们太轻敌了。

接通之后,话筒那一端传来小夜子的声音:喂。

是我!有介说道。

老公……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都内。先不说这个,你现在要马上离开。收拾简单的行李回娘家去。

什么?……等一下,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现在没时间解释,总之你现在在那边很危险。我很快会去接你回来,总之先回娘家去……

不要。小夜子说:我要留在这里!你不跟我说发生什么事我就不走。

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个了。拜托,赶快离开。

那你赶快来接我,我要跟你在一起。

这样不行啊!哎呀……

有介听见话筒那端传来挂电话的声音,露出无奈的表情,然后自己也放下了听筒。

你太太似乎不太能接受喔……

翔子冷淡地说着。

一定是因为她最近看我的样子觉得很可疑。

有介站了起来,说:没时间跟你聊了,我现在要赶回去。

等等!

翔子拿起旅馆的纸跟笔说:可以等我十分钟吗?

我没办法等了,现在不马上回去会来不及的。

虽然觉得小夜子不一定会被杀,但有介已经坐立难安了。

那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翔子皱着眉头陷入思考,她随即在纸上写下东西。

你在写什么?

给你。

翔子递给他。有介接过来看。

什么意思?

我想不到其他更适合的地方了。你带你太太离开家的时候,把这字条放着或贴在哪里,总之要让那个女的看见。

那我们要埋伏在这个地方吗?

没错。送你太太回娘家后会过来吧?

……好吧,我知道了。

有介把字条收进外套口袋。准备出门时,翔子抓住他的手腕。

有介,一定要来喔!

她认真地神情看着有介说道:只有我一个的话,我一定会被杀的。

我不会背叛你的。

你答应我啰!

翔子环住有介的颈子,在他的唇上附上自己的唇。双唇的触感如此熟悉。

那我走了。

两人放开彼此之后,有介便快步地走向门口。

走出旅馆搭计程车离开,正好是晚上九点。有介开始在脑中盘算:不动产公司接到询问他新家地址,是在他打电话过去的稍早之前。如果是这样,那个女凶手现在应该是在往三鹰的路上。到目前为止,资料显示那个女的不搭乘公共交通工具,所以不是徒步,就是骑自行车。从吉祥寺的公寓到他现在的新家距离大约四公里左右,如果以她的体力来看,应该三十几分钟就会到了。但是要在不熟悉的地方找路,对一个外国人来说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所以最快也要三十分钟,不,加上迷路应该会花上一个小时吧!

到十点之前逃走都还来得及——有介做了这样的结论。

九点三十八分,计程车停在建筑物前面。有介一面留意着周遭,一面小心翼翼地下车,他有预感那女的会趁黑暗之中袭击他。走进公寓,有介没有搭乘电梯,改由楼梯跑上去。

他打开门,唤了小夜子一声,于是她走了出来。看到小夜子平安无事,有介总算稍微放心。

老公,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小夜子一脸苍白地问道。

之后再跟你说,你赶快先整理行李。

你先跟我说一下啊!为什么要逃走?我们到底要躲什么?

小夜子……

有介凝视着妻子的脸,缓缓地摇头:现在先不要问。拜托,先照我的话去做,这样我们才能保住性命,才能保住肚子里的小孩……

性命?

小夜子吞了一口气,双手抱着自己的肚子,然后合上眼,深呼吸调整情绪。

你要我在娘家待多久?

两天,久一点就三天吧!

是喔……这样的话不需要整理太多行李。

说完小夜子走到里面的房间。

有介走到自己的房间换上轻便的衣服,再把中午买的刀子放进夹克的口袋中,然后再找找有什么可以当武器的东西。这时候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不是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而是排列在墙边的奖杯跟奖状。

不能再追求这个了!他对自己说。看吧!这些东西到底带来了什么好处?到头来只是不值钱的东西罢了。

有介关上灯走出房间。

卧房里,小夜子已经迅速整理好行李了。

一个包包够装吗?

嗯,还可以。幸好天气还很热,衣服薄比较好收。

不用帮我收了。

有介说道。她原本打算停下来,又说:只是拿个内衣裤而已。说完继续整理。

有介看着时钟,已经十点十分了。那个女的现在在哪里?总觉得她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

等不及小夜子把行李袋的拉链拉上,有介便抓着她的手腕说:

好,走吧!快点!

等一下,我忘记拿织毛衣的东西了。

用买的就好了。

有介拿起行李袋,拉着她往玄关走去。小夜子先出去,然后他把刚刚翔子交给他的字条放在鞋柜上才出门。

快点!

我要锁玄关的门啦。

不用了……

有介推着小夜子的背催促着她。

30

虽然觉得距离目的地已近不远了,可是似乎还是无法找到正确的地点。总觉得一直在同样的地方打转,但周边的景物却没有重复过。因为一直找不到要去的地方,她一度还以为那个美绘子会不会乱写一个地址给她。

不过接下来马上证实了这个地址不是假的,因为她终于发现了目的地。她刚才就在这个建筑物前徘徊了几次,只是门牌挂在死角处,所以一直没有发现。

她从玄关入口进去,看来这里没有像佐仓翔子的公寓一样麻烦的保全系统。

她站在楼梯前看着字条确认房间的号码,目标在324号室。她想应该在三楼,于是走上楼去。

走廊上,她悄悄地前进,依序看着每个房间的号码。最后停在324数字的房间前。

看见门上的门铃,她按了下去,并将自己的耳朵贴在门上,试着听听门内的状况。但是里面好像没有人。

她又按了一次,还是一样。难道说,日浦也不在吗?

她开始思考该如何潜入室内。今天早上她是从一楼后面潜入的,但这里要爬到三楼,必须等到没有人的时候才行。

她扭动手把一下。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门根本没锁,她轻轻松松地推开了门。她听说比起其他国家,日本人不会那么介意门锁,但没想到会这么离谱。

她毫不犹豫地溜进房里。只有玄关处留了一盏小灯,往里面看去便是一片漆黑。

正当她打算躲进房间时,发现旁边的鞋柜上放着一张字条。她拿起来一看:

AM1:00 □□市□□町□□□□□S.S.

她读得懂的就这些了。但光是这样她就明白了,凌晨一点,在这个地方要与一个叫S.S.的人会合,而且她确信这个S.S.就是SYOKO SAKURA,佐仓翔子。如果不是熟识的人,应该不会约这个时间见面。

她蹲在地上,打开地图。她想就算读不懂,光看文字的形状也找得到才对。

花了大约一小时,她终于在地图上找到字条上写的地名了,是一个叫狛江市的地方。从这里往南约八公里左右,紧邻着一条小河川。

她把字条揉成一团放进口袋里,这时她看到横放在鞋柜上面的直排轮鞋。于是她脱下运动鞋,穿上直排轮。虽然说有些紧,但不至于觉得痛。就这样,她穿着直排轮离开日浦家,还就这样穿着下楼梯。很庆幸的,走出公寓时没有任何人看见她。

她上了马路之后,往南迅速滑行离开。

31

你知道加斯佩半岛吗?

有介问道。在把车子开进川崎市前,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加斯佩?不知道耶。

小夜子坐在副驾驶座摇摇头。

她一直在等待丈夫开口说话,自己也没再多问什么。

‘加斯佩’的意思就是大地的果实,是加拿大魁北克省最东边的一个半岛。

你去过吗?

是啊,有介回答,去过几次。

是个不错的地方吗?

嗯,很棒的地方。北边有一条很大的河,叫做圣劳伦斯河。虽然是河川,但看起来简直就是海,就像日本海一样,总是有浪花拍打着岸边,而事实上这条河川会流入大西洋。沿着道路的另一侧是崖壁,时而可见看似即将崩裂的岩块裸露而出,偶尔也会有几颗大石头滚到路边。

有人住在那边吗?

当然有啊。沿着崖边与河川之间的道路走下去,差不多十几公里左右有一个小村庄,那里住着从法国不列塔尼的移民,一直维持着传统的生活形态。村子里有好多色彩缤纷的小屋并排在一起,就像糖果屋一样。

好想去看看。

嗯,我也想带你去看看。

半岛最末端有个百岁镇(Percé),是那一带很有名的观光景点。即便如此,热闹的地方也只有一条道路,两侧有旅馆、餐厅,还有贩卖当地名产的小商店。那里最有名的就是皮尔斯山岩(Rocher Percé),是中间有个洞的岩石,立在海中央。退潮的时候就可以走过去,那是观光客最期待的时刻。

你也上去过啊?

嗯,休假的时候去的。

休假?

没有训练或实验的假日。

实验……?

有介加速行驶,小夜子娘家在横滨。

因为内陆地区都是森林覆盖,比较热闹的村庄和城镇几乎分布在沿海一带,不过也是有人住在内陆的山区。横越半岛的路有两条,这两条道路沿途也有零星的几座小村庄,就像卡通里的梦幻场景,车站、博物馆都别有一番风情。其实也有人住在和街道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而且还不少呢!

有介眼睛盯着前面,咽了一口口水继续说:我是大四那年过去加拿大的。当时我明明因为得到日本障碍赛中第一名而相当自豪,但过去以后,发现这样的实力和世界强敌完全无法比拟,心里非常焦急。当时仙堂之则问我想不想用药,所以我就接受了他的诱惑……

使用药物?你是说……

违禁药物。

有介意识清楚且冷淡地说道。

那是在国际大学生运动会结束后不久的事。仙堂主动跟有介见面,说要协助他步向世界的舞台。当时他对仙堂这号人物早有耳闻,马上就意识到他可能要说有关不当用药的事。然而,有介没有马上拒绝,因为当时在国际大学生运动会时跟国外选手的实力的确有段距离,所以感觉很迷惘。他当时认为,其他人也都是使用禁药所以才会这么强,如果自己也这样,至少不会输给他们了。

如果想进一步了解可以跟我联络。

说完,仙堂递给有介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加拿大魁北克的地址。

一定能让你变强。仙堂很坚决地说。

之后大约过了两个月,有介在全日本大会中惨败。他一方面消沉,同时似乎又有恶魔在他耳边低语,他的精神状况已到了极限。后来有介写信给仙堂,而这就是陷入罪恶深渊的第一步。

仙堂回信表示会帮他安排住的地方,希望有介一个月后就过去。有介当时很犹豫,但他终究在没有跟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去了加拿大,还退出了大学的田径队。

到了多伦多机场,有两名男子开巴士来接他,而不是仙堂。令有介惊讶的是,车里坐了五个年轻人,个个看起来像是体格受过训练的运动选手。当时有介心想,这些人大概都和自己一样,一直都无法成为一流的选手吧!

巴士一路上摇摇晃晃。两名男子轮流开车,途中除了用餐跟上洗手间之外,整整两天的时间都在搭车。在这趟颠簸的路途之后,他们抵达了一个包围在森林当中的白色巨大建筑物。

终于来了。

仙堂看着有介的脸,开心地说:既然你都来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

一起坐公车过来的其他人被安排到其他的地方。有介好奇地问他们是要来做什么的。

他们跟你不一样。他们之后要在这里生活,在严格的监控下,进行可以锻炼出超人肌肉的训练。

要花多久的时间呢?

这个就不一定了,依个人的情况而定。达成目标的话就可以提早出来,有的几个月就会结束,有的要经过好几年。

说完,仙堂露出笑意,说:并不是说时间越长就越好,但我们也不需要去做效率性的管理,全凭个人的意志,这是最重要的。希望可以向你证明这一点。

我?

首先我们会测试一下你的能力,根据你的状况订定计划手册,按照手册里的计划进行训练。之后会再度测试你的能力,再微调你手册的内容,这样反复地做,直到计划最适合你为止。最后就开始活用手册,让你的体能变得更纯属精炼。这就是接下来一个月要进行的。

所谓的计划手册是……?

当然是用药的手册!仙堂爽快地说道。

严格来说,这手册应该称之为肉体改造计划。拿着这个回日本,自己持续锻炼每经过一个月就跟仙堂报告。因应状况,之后仙堂会再下指示。仙堂就是这样,做实验以确立个人对应系统来支持他的研究。

一个月的训练并不轻松,但是为了让自己实力增强,所以再怎样都要忍下来。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很愚蠢,不过当时是真的很认真。

我好像可以理解。

小夜子轻声说道。

回到日本之后,我知道接受仙堂指导的人不只有我一个,还有另外四名同伴。为了拿仙堂送来的药,我们必须定期的聚会。因为那些药会经由特殊管道,先寄给我们当中的其中一个人。

就是小笠原彰。他是跟仙堂配合最久,且研究成果最好的一位选手。有介他们会到他那边拿自己的处方跟药物,不久,五个人也产生了革命情感,四下互相都有往来;而有介和丹羽润也同样都是练田径的,所以更会密切地交换情报。

实验的成果显著,我们都在各自的领域留下优越的成绩。原本在国内无法成为顶尖的人,后来都可以跃升世界的舞台。仙堂的研究厉害的地方,是因为我们都没有被检测出有使用药物。我们对于这点都相当得意,也喜欢上这样的感觉。

但是后来药物的副作用开始出现,他们终于美梦初醒。首先是小笠原彰的身体开始出状况,让他开始觉悟,还跟其他人说最好停止使用那恶魔的药。

世界的体育界也开始严格揭发使用药物的事,所以有介他们决定一起退休。毕竟若不使用药物持续竞技的生活,就得面对自己真正的实力,这才是他们最害怕的。但毕竟他们早已靠药物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就这样他们和仙堂断了联系,之后不久,有介便听说加斯佩的研究室也关闭了。他还以为可以放心,以为过去的事情已经了结。

后来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让他们不堪的过往又有了暴露的疑虑,那就是小笠原彰自杀。因为他的遗书,日本体育协会跟JOC开始有了动作。

除了小笠原彰以外的其他人开始紧张,聚集在一起共同讨论善后对策。仙堂如果将关于他们的资料外泄,那过去的荣耀跟现在的地位恐怕都会不保。

最后,他们四个决定潜进屋子偷走资料。尽管百般不愿意,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于是,就发生了那天晚上的事。不过他们多少已经预期到,而计划终究也失败了。被仙堂发现是失误,杀了他也是失误,没找到资料因而不得不纵火烧了屋子也是计划之外。

但是,最大的失误就是这个少女。她决心复仇,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杀掉有介他们,这绝对不只是恶梦。

可以确信的是,那个女的现在应该在往我们家的路上,所以我才要你逃走。那个女的为了目的是不择手段的。

小夜子只是默默地听着有介说的话,可以想象她受到很大的打击。一直信赖的丈夫,却用不正当的手法得到荣耀,还间接地杀了仙堂之则,她一定感到相当绝望。

其实原本打算继续隐瞒你的,有介说道,但是,事情已走到这一步,再不对你说明这一切,你一定不能接受。而且继续隐瞒下去的话,我也好累。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小夜子陷入沉思当中。有介则在表白了自己隐藏的过去后,心情舒坦多了。

小夜子终于开口:任何人……都有过去。人多少都会有不光彩的过往吧……

我不希望过去的事情连累到你,以后也一样。等尘埃落定之后,我们办离婚吧!

离婚……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

小夜子很坚决地说:老公,去警察局吧。既然牵涉到杀人事件,一定会被问罪的。但是人不是你杀的,不会是很重的罪,我会等你的。

小夜子的话一字一句强烈地动摇着有介的心。若是妻子真的愿意等,那他愿意自首,毕竟这也能将刑责减轻。

但是有介又想到,让小夜子成为一个有前科的人的太太并不是明智之举。虽然道德上应该如此,但身为罪犯的亲人却会让小夜子和肚子里的孩子往后很辛苦。

老公,听我的话吧。

小夜子再度说道。

好,我会照你的话去做。

有介姑且这样安慰她。

真的吗?你真的会去警察局吧!

嗯!明天再去。

明天?为什么?

在这之前有事要办。这次的事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你还要跟其他人商量吗?

对,到现在还剩下一位伙伴。

有介没有说出佐仓翔子的名字。

还有人啊?是谁?

我不能说。

为了阻止小夜子追问,有介故意严肃地望向她,然后无言地继续开车。

到了横滨的娘家,他让小夜子下车,拿下行李。

明天再跟你联络。

有介一边走向车子,一边说道。但小夜子抓着他的手,说: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刚刚说了,我要去找那个伙伴,我们约好了。

你也会劝那个人自首吧?

她央求的眼神看着丈夫。有介微笑地点点头说:

对,我是这样打算的。

等你谈完马上过来接我喔。我不会睡,等你。

这样对身体不好,不要这样。别担心,我明天就会来接你。

真的吗?

真的。赶快进去吧,外面有点冷了。

即便如此小夜子还是一动也不动。有介放开她的手,上了车。

老公。

小夜子在驾驶座的窗户外对有介说:真的要来接我喔!

相信我啦……

说完,有介发动引擎。车子缓缓前进,他在后照镜中看见小夜子不安的脸。

我会再来,但会带着离婚同意书——看着镜中的妻子,有介对自己说道。

32

住在吉祥寺的一名女子遭受到连续杀人事件的女凶手袭击。成城署搜查总部接获此消息是在凌晨零点左右,被害人的手脚都被牢牢的捆住,嘴巴被塞入毛巾,为了求救只好不断地用自己的背敲打墙壁。不巧隔壁房间的屋主很晚回来,才会拖到这个时间才发现。

留在这里加入联合搜查的紫藤躺在柔道场,听到根岸告诉他这件事马上跳了起来。

被害人名字是铃木美绘子,住在南町绿住宅的单人套房,二十六岁上班族。根据铃木的证词判断,入侵者就是这个女的没错。

小寺警部充满干劲,快速地说明:凶手的目标是之前住在那里的日浦有介。凶手离开公寓是快九点的时候,或许已经到了日浦住的地方了。

那我们赶快过去吧!

根岸接着说。

已经派四个人去了,还跟三鹰署取得联系,让我们暗中派刑警埋伏。应该已经有附近的派出所员警前往……

警部还没说完,桌上的电话响了。警部迅速地接起电话:喂,是我……什么?跑哪去了?嗯,好……我知道了。你们现在那里待命。

挂上电话,小寺警部严肃的脸环视着大家,说:

日浦家空无一人,玄关的门也没有锁。

是被凶手袭击了吧?

成城署的刑警问道。

不,依目前情况看来,如果遇害应该会有尸体。而且屋内没有凌乱,日浦的车子也不在。

可能是逃走了!

紫藤说道:安生、丹羽相继被杀害,他觉得自己很危险吧……但是玄关的门没有锁,这不知道有没有特别的意义?

或许是匆忙间忘了锁。根岸说道。

也许吧!

紫藤点头时,电话再度响起。这次还是小寺接的电话。说完几句话后,他放下听筒。

日浦可能真的逃走了。

怎么说?紫藤问道。

听公寓管理的不动产公司社员说,就如同铃木美绘子的证词一样,八点半左右她打电话去问之前住在那里的人的联络方式。之后没多久就接到日浦的电话,而日浦也问起现在住在绿住宅那间房间的人是谁。

现场一阵哗然。

为什么会这样呢?根岸质问道。

可能是日浦自己也想到凶手的行动吧!凶手不知道他搬家的事情,所以一定会去之前的公寓找他,为了了解状况,所以才会打电话给不动产公司问现在住的人的联络方式,然而却听到不动产公司跟他说有人打来询问他的联络方式,于是他知道凶手已经逼近了。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逃走吗?

根岸用拳头在桌上狠狠一击,说:难怪会忘了锁玄关的门。

时间上来看,凶手应该已经到日浦家了。但知道日浦不在之后,她又跑掉了。

小寺警部无奈地同意了紫藤的看法:

有可能是这样。总之今晚先埋伏吧。

警部指示三名刑警跟当地的一名刑警进行埋伏跟周边查访。

当时,凶手潜入吉祥寺的公寓里等待屋主回来。

成城署的刑警说:但这次去日浦家后,为什么没有在房间里等待呢?

对喔。

小寺回过头,反问:为什么呢?

可能是知道日浦逃走了。紫藤说道:房屋里有留下这样的迹象吧!

原来如此,这也有可能。总之先追查日浦的去向。

小寺警部看着其中一名部下问道:你今天傍晚去找过日浦了吧?

是的。日浦在选手时代跟丹羽很熟,也问到有关丹羽是否使用禁药的事,可是没套出什么话,非常抱歉。

一位中年的资深刑警惭愧地低下头。

跟丹羽有往来的体坛人士有一百个以上,不可能每一个都追踪吧!不要在意,但是日浦当时的反应如何?是害怕,还是有没有异常的情绪?

确实显露出严肃的表情,但是可能是因为好友的遇害身亡的关系吧!

他太太呢?有发现丈夫的性命受到威胁吗?

刑警去的时候她是感到有些不安,可是看不出来有要准备逃走的样子,而且她还有孕在身呢!

她怀孕啦?

小寺警部握着拳托着腮帮子思索了一会儿,又松开拳头,指着根岸说:

查一下日浦太太的娘家,还有,日浦的老家也查查看。

我知道了。

之后加强巡逻,还有追踪日浦的车子。可恶,希望不会又是马后炮。

小寺悻悻然地弹了弹手指。

33

凌晨零点四十八分。

有介在多摩川附近下了车,走在街灯很少的昏暗道路上,穿越过周围有铁丝网包围的公园。

这里是翔子说的地方。

进入公园,沿着漫步道走着。

这个公园不是很大,有个小小的喷水池,周围杂草丛生,外侧有个小花圃。

因为是半夜,喷水池没有喷水。有介坐在池边环顾四周,心想这真是人烟罕见的地方,年轻的情侣应该不会到这么荒凉的地方约会。不过也许是因为时间也很晚了。

不知道从哪儿听到引擎的声音。声音越来越靠近,又突然停止。有介望向声音的来源。

有人来了。他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中握住刀子,同时躲在旁边的长椅后面。

但当他清楚地看到出现在眼前的矮小身影时,才松了一口气走了出来。而这次换他吓到对方,只听见对方倒吸了一口气。

不要吓我啦。你该不会以为是她吧!

翔子拍了拍胸口说道。

你开车来的啊?

是啊!她去你家的话,表示我的公寓应该没事,所以我就回去拿车。

原来是这样。

有介看着她手上拿的东西,是金属球棒。

之前做电视节目的时候有棒球比赛,这就是当时练习用的球棒。

翔子意识到有介的视线,于是向他解释。

喔……

拿这样简单粗糙的东西要当武器,有介觉得有些悲哀。

其实我有话想跟你说,要不要去你车子那边?

现在吗?

对。他回答:在她来之前想先跟你说。

翔子想了一下后便点点头:好啊!她应该还不会这么快到。

跟在翔子后面走着,便看到公园边缘停了一部只有两个人座的红色轿车。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坐进车内后,有介说道,我想做个了结,我觉得通知警察比较好。

翔子皱皱眉头,问:

为什么急着跟我说这些?

这是为了彼此。再怎么说我们都不应该杀人,就算是杀了人也逃不过警察的眼睛,这样只会加重刑责。

不要让我重复说同样的事。现在通报警察的话就真的完了。

可以重新开始的。

重新开始?

翔子摇摇头: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国家不是可以让你重新开始的国家。尤其像我做这种工作的人,除了消失跟被遗忘,没有别的了。

她盯着有介的眼睛:你也是啊!会失去一切的。这样好吗?你太太怎么办?

我……

有介叹了一口气:我打算跟她分手。

什么……

翔子认真地注视着有介的脸,缓缓地摇头说:真体贴,一点都没变,跟那个时候一样。

有介一时语塞。

翔子指的是选手时代,或许应该说是使用禁药的时候吧。当时坚毅的友情,不知何时转变成男女情感,甚至还认真到曾经论及婚嫁。

但那不是真正的爱情,只是共同拥有的罪恶感造成两个人的错觉罢了。就在停止用药,离开选手的生活之后,两人的关系急速冷却。

那个女的去了吉祥寺的公寓,警察就会发现我,瞒不下去的。

这样的话你自己去投案吧!我不去,我要跟她对抗。

翔子别过脸,看向前方。

她知道有介的个性是不会自己逃走的,他知道有介没有办法丢下她。

算了吧!会被杀的。

与其进监狱,我宁可被杀。

开车吧,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投案。

不要管我!

翔子瞪着有介,两人眼神交会了几秒。

接着两人的眼神出现变化。他们听到某处传来刷——刷——的奇怪声音。

那是……

直排轮的声音。

翔子贴近车子前面的挡风玻璃,睁大眼睛看着。有介咬着牙,想起自己前一阵子才新买了一双直排轮鞋,一直放在公寓的鞋柜上面。

数十公尺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这身影比想象中的还要大上许多,一开始他们还看不出那是人的影子。

是她!

快逃!

有介即时反应,翔子则马上发动引擎。同时,穿着直排轮的高大身影突然停住,窥探这边的情形。

一口气冲过她旁边逃走吧。

有介喊着。但是握着方向盘的翔子缓缓地摇着头说:

不要,我不要逃。

于是翔子变换车档,猛踩油门。

不要啊,翔子。

抓好。

说完,车子倏地向前奔驰。有介的背紧贴住椅背,眼睛则看着那巨大身影迎面而来。

34

红色的车子猛烈地逼近着,她便确定里头坐的是日浦有介跟佐仓翔子。他们不仅没逃走,摆明就是要开车碾过她。

车灯朝她直逼而来,她便往左边闪开。车子从旁边擦身而过之后立刻回转,再度向她迎来。

她也蓄势待发,观察着时机。她完全没打算再逃开,否则是没办法打倒他们。

红色的车子逼近,她膝盖一弯,屏住气,在距离两、三公尺时奋力一跳。下一秒,她穿着直排轮滑到车子挡风玻璃上,再从挡风玻璃滑上车顶,但在往后车玻璃滑下时她忽然失去平衡。

即便如此,她并没有倒下。她抓住后面的阻流板,双脚落在地面上。车子继续前进着,她便以滑水的姿态被车子拖着走。

这时她取出手枪,从后车玻璃看见两个人的身影。她左手抓着阻流板,右手举起手枪瞄准。

趴下,她手上有枪!

有介看见后车灯的红光照在她身上,立刻大喊提醒翔子。但是翔子两眼充血,直望着前方。她一点也没有松开油门,忽左忽右地奋力打着方向盘试图甩掉她。

快低头!

有介伸手压下翔子的头。就在这时候……

踩稳!

换翔子喊着,有介立即反应,瞬间两脚伸直。接着翔子突然踩下刹车,轮胎发出尖锐的声音,有介整个身体向前倾,几乎撞上挡风玻璃,安全带把肩头勒得死紧。

后面传来东西跌落的声音,看来她也摔得很惨。

车子还没停下来,翔子马上又切换到倒车档。

压死你!

翔子扭曲的红唇低声说道,同时放空离合器猛踩油门,用力到整个身体从椅子上撑了起来。车子也以惊人的速度猛烈地往后退。

有介弯着身子,准备承受撞击。翔子想要冲撞某个地方来包夹少女。

车子在发出剧烈的声响之后停了下来。有介则因为冲击过大,一时之间忘了呼吸。

他提心吊胆地转过头,看见车尾撞上公园的铁丝网,却不见那个少女的踪影。

她不见了——正打算这么说的时候,车顶上发出声音。有介随即转头看向前方,只见一只直排轮鞋滑过挡风玻璃。

她从车上飞跃下来,快速地滑到十几公尺外,回转之后用猛烈的速度扑向两人。

引擎熄火了。翔子急着转动钥匙,但引擎发动前,少女已经来到车子左侧并试图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然而她发现车门上锁,于是隔着玻璃举起手枪。

这一瞬间,有介近距离地看到这个前来索命的女生。就像目击者说的,她的体态相当健美,不愧是仙堂之则的杰作。不过她稚气未脱的脸庞与壮硕的身材很不协调,有介也再次了解这确实是人工的产物。

快逃,翔子。

回过神,有介立刻大喊。下一秒,他打开门试图撞她,而她也灵敏地往后跳开。

这时,引擎启动了。少女犹豫着要先对付有介,还是先追车子,后来她似乎决定要先解决车内的人,于是在车子开动前,她抓住了半开的门。

伴随着引擎的响声,车子开动了。她紧紧抓住车子,脚上的轮鞋也跟着滑动。

枪里只剩一发子弹,但是对手有两个人,这让少女的行动受到牵制。

她对射击没有自信,所以要开枪就得确保能打倒对方,因此她知道自己不能一边抓着行进中的车,一边隔着玻璃瞄准对方。

开车的人一定是佐仓翔子没错。翔子为了摆脱少女的纠缠,左右激烈晃动蛇形前进。不过少女也不甘示弱,两脚叉开使劲地踩稳,打开车门,一边留意自己身体的平衡,一边强行挤入车内。

佐仓发出哀号。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方面试图伸手拿放在后座的金属球棒。但是这个武器不太适合狭窄的车内。

佐仓紧急刹车。上半身卡在车内的少女因为作用力,往前飞了出去,用力撞到前方的挡风玻璃门框,倒落在车外。

然而她随即抓住车门站了起来,双眼搜寻猎物的行踪。佐仓下了车,往河堤的方向跑去。

少女穿着直排轮追了过去。途中有阶梯,她还是毫不费力地爬了上去,脚下的直排轮鞋发出咯、咯的声音。

佐仓沿着堤防跑着,下了河床。这里当然不是柏油路,杂草丛生的地面到处都是大石头和松树。即便如此,少女还是穿着直排轮在上面的堤防追着。跑在前面的佐仓提心吊胆地不时回头。

不要过来!

佐仓大喊,朝着河川继续跑着。靠近河边小石子越来越多,几乎成了碎石子路。她敏捷地脱下直排轮,赤脚追着佐仓。

佐仓爬到一个大岩石上,旁边布满许多岩石。

少女轻松地跳过一个又一个石头,大步地跳过一个又一个,眼看就要追上佐仓了。佐仓一直往前跑不敢停下来,然而终于来到最靠近河的地方,她回头哀求着:

求求你,不要杀我。

但是少女不为所动。从仙堂遇害的那天晚上开始,她一心只想着报仇。

她缓缓地举起手枪,扣下扳机。

一个声音传来。是枪声,有介心想。这个时候他还在被遗弃的车子旁边徘徊。

他无法确定这个声音是从哪里传过来的,不过直觉告诉他是河川那个方向。

越过堤防,有介走下河床。灯光微弱,杂草丛生随风飘动,很难察觉是否有人的存在。他弯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之后,终于可以清楚看见地面。他看见上面有几条明显的痕迹。

很快地,他知道这是直排轮的痕迹。

沿着这痕迹追过去,来到了下面的石子路。那双直排轮鞋被丢弃在此。

有介一面环视着前后左右,一面继续前进,前面有几个大石头。他不认为翔子能爬过这岩石逃走,虽然过去曾经是体操选手,但即便动作再怎么敏捷,也不敌这巨大的女生才对。翔子应该也知道自己一定会立刻被追上。

有介改变方向,打算折回。这时他突然听到旁边有声音。

他屏住气息准备防守。岩石阴暗处,出现了一道黑影。

是我。

原来是翔子。

35

凌晨一点左右。紫藤陪同警视厅根岸他们前来拜访山下家,也就是日浦小夜子的娘家。

他真的没有说要去哪里吗?

根岸两眼充满血丝,站在玄关处问小夜子。她身体微微颤抖,轻轻地点头回应,说:

他只说要去朋友那边。

她连声音也在颤抖。但她看起来不需要紫藤等人说明,似乎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看来她丈夫可能已经向她告白。

您知道那位朋友的名字吗?

紫藤询问,但她摇头说:

我问了,可是他没告诉我。他只说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

根岸歇斯底里地搔搔头。

请问您对剩下的那个人知道多少?就算是小事也可以。

小夜子依然摇摇头,似乎完全没有心情想那些。

太太。紫藤不想刺激她,尽可能放慢问话的速度,今天晚上你们离开公寓的时候,玄关的门没锁。您知道吗?

这个问题好像话中有话。

我知道。我原本说要锁玄关的门,但我先生说不用了。

不用?是他说不用锁门的,对吧?

是。

紫藤与根岸互看对方。不锁门,应该是故意要让凶手进去的吧?但目的是什么?

对了,那个时候……

小夜子小声地说:他好像放了一张纸在鞋柜上。

纸?是字条吗?

应该是。

上面应该写着地点,根岸说道:他打算引诱犯人到那个地方去吧!

紫藤也同意根岸的说法。照这情况看来,或许日浦他们决定要跟凶手对决。不过到目前为止总部倒是还没有收到发现死者的消息。

引诱犯人……好危险。

小夜子双手紧紧地揪在胸前,继续说:凶手到现在已经杀了很多人了吧?她是不是很可怕?新闻报导说她很高大,跟怪物一样。

我敢保证她真的很可怕。紫藤坚决地说:而且,看来你先生他们还想要打败她。不过他们有强力的武器。

强力的武器?

小夜子湿着眼眶看向紫藤,说:是什么?

是手枪。仙堂之则在山中湖别墅遇害时,我们从他体内取出了子弹,可是再被焚烧的屋内却找不到这把重要的凶器。

关于这把手枪搜查总部的人从一开始就在追查了,可是在安生拓马跟丹羽润也的房里都没有找到,所以有可能是在日浦有介这边,或是在剩下的另一个人身上。

我先生要对凶手开枪……

恐怕是这样。

紫藤点点头。

不过凶手的枪里也还有一发子弹。日浦他们会成功还是牺牲,恐怕结果已经不可言喻,紫藤心想。不过在夫人面前,他无法说出口……

36

看着翔子的身影,有介除了放心之外,心中却也感到讶异。

他还以为刚刚的枪声是翔子被射杀时的枪声。

翔子你没事吧?

有介不自觉地拉高声调问道。

嗯,还可以。

相较之下,翔子的声音显得很沉着。有介似乎没听过她这样压低嗓音说话,看来她也受到了惊吓。

那个人呢?

有介问道。翔子深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看着有介的脸,然后慢慢吐气,缓缓地闭上眼睛说:

死了。

死了?是你杀了她的吗?

有介感觉到自己脸颊的肌肉微微颤抖着。翔子睁开双眼,回答:

是啊!我杀了她。

你怎么办到的?我刚刚好像听到枪声。

你说这个啊?

翔子伸出右手,手上有一块黑色物体——是手枪没错。

……这是你从她身上抢过来的吗?

有介分不出枪支的种类,只在心里想着她是如何从一个怪物手上夺过枪来,他感到相当不可思议,翔子嘴唇微微上扬窃笑。

你不记得这把枪了吗?是仙堂之则手上拿的枪啊!那天晚上他用这个威胁我们,结果反而是这把枪夺走他的性命。

有介这才恍然大悟,又问:

可是那把手枪不是丢在屋子里了吗?

那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有介完全忘了枪的事。

我原本是丢在尸体的旁边没错,但后来又把它捡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但你是什么时候拿的?

进屋子点火的时候啊。洒完灯油出去外面时,只有我拿了打火机再进去啊。

对喔!原来是在那个时候啊……

本来要进去点火的是润也,可是翔子坚持要自己去。她说因为杀了仙堂,觉得带给大家很多困扰。

可是,为什么啊?

有介皱眉头看着翔子,问道:为什么要捡那把手枪呢?当时并不知道那个女的会来报仇啊。

这个嘛……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再说一般人要拥有真正手枪的机会很少。

所以是为了防身吗?

是啊,刚刚多亏有它救了我,但是以后应该用不到它了。

翔子把枪递给有介,说:要不要摸摸看?

有介接过手枪,金属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而且手枪实际上比外表看起来还要沉重。

为什么要隐瞒到现在呢?

看着闪着黑光的枪身,有介问道:早知道有这个东西,我们对应的方法就不一样了。

会有什么不一样?大家会竞相抢这把手枪吧?枪只有一把,可是凶手会攻击谁根本不知道。

翔子冷静地反驳,完全感觉不出来她刚才杀了人。有介没再回话,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或许她说的是对的。

她的尸体呢?

有介转换话题。

河里啊!翔子回答:就算是那个怪物也不敌子弹,中枪之后很痛苦地掉进河里。她应该是腹部中弹,没救了。

这样啊……有介叹了一口气,问道:之后呢?要怎么办?

处理善后啰!

善后?

先处理这个。

说完,她拿出另一把手枪,那个女的掉到河里之前,这把枪就掉在旁边,里面还有一发子弹。

这要怎么处理?

翔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盯着手里的枪。

怎么办?他再度问翔子。

有介。翔子抬起头看着有介。

嗯?

对不起。

她说完的同时,手中的枪迸出火花。有介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这样往后倒下。他的身体仿佛受到强大的冲击,整个人向后飞。他试着站起来,但是他感到身体好沉好沉,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全身僵直。

过了一会儿他才知道自己中弹了。此时他望着夜空,心想着明天要是下雨的话,一定要拿伞过去接小夜子。

翔子蹲在有介旁边。

对不起。

她用悲伤的脸看着有介:可是我也没办法。

为什么?

有介问道。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努力保持清醒注视着翔子。

不这么做的话,警察不会接受的。发现她的尸体之后,不是会进行解剖吗?等到从体内拿出子弹,他们就会知道杀了仙堂的凶手也杀了这个女的,搜查行动就会继续进行,直到抓到我为止,最后连加拿大研究室还有受训的事情都会被查出来。这样我会很头痛啊,我可不想被抓走。

有介感觉到从腹部蔓延至全身的灼热感,看来中弹的地方不是腹部就是胸口了。比起疼痛的感觉,更强烈的麻痹感觉压迫着胸口,再过一会儿,他应该就会痛到失去意识。他虽然不想死,但一方面又有点希望自己在那股疼痛来临之前就断气。

对喔,所以你才要让我拿手枪……

对!我是故意让你拿的。这样警察就会误以为你们是互相开枪的。

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什么时候啊?我想想,就是知道那个毒蜘蛛存在的时候吧。那时候,我就知道为了自保,我只能这样做。杀了那个女的,然后把罪嫁祸给你们其中一个,而且最好是在她杀了两个人之后进行。看来事情的发展相当理想,而且发展都在我预料之中。

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的话,知道我过去的人就全都不存在了。我想利用毒蜘蛛借刀杀人。

翔子轻松地回答道。

那么说……拓马跟润也相继被杀,对你来说很幸运啰?

是啊。翔子心情平静地承认:不过,也不是单纯的好运。他们两个本来可以不死的。

什么……?

有介睁大眼睛。瞬间激烈的疼痛就像电流一般,从头部贯穿脚底。

一开始安生跟毒蜘蛛对决的时候,其实我也在场,就是健身俱乐部。

你说什么?

那天晚上安生打给我,问我是不是打过电话给他,他说那天晚上有个莫名的女子打电话到他家问他在哪里。于是我立刻联想到,那个女生已经来了,就挂上电话马上赶往健身俱乐部。看到停车场的警卫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猜中了。走进训练室一看,他们两个正在对峙。

翔子说话的节奏变得很快,情绪似乎亢奋了起来:真不愧是安生。他成功地从她手上抢过手枪,就算那个女的隐身在暗处,整个情势对安生来说还是很有利。我当时犹豫了一下,是要这样让安生杀了她呢?还是要让她杀了安生?结果我想让他先死。警卫一开始就看到毒蜘蛛的长相,所以就算把她的尸体藏起来,安生还是免不了要被警察盘问,而安生知道我的过去。我在黑暗中凝神观望着,思考着该怎么做。于是,我发现掉在地上的杠铃的横杆,那是安生稍早拿来当武器的东西,我就把它捡起来,潜身到入口处,心想安生可能会来打开电灯。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朝我的方向走过来,但他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当他准备开灯,我站了起来,横杆一挥。安生感觉到头部被重重的一击,当场倒在地上。一确定他昏倒,我就逃走了,离开健身中心的时候,就听到枪声响起。

有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翔子,但是翔子的脸已经渐渐模糊了。

丹羽的事情也是我精心策划的。

你是说……字条。

没错。他逃到八王子的时候,老实说我很慌。而且那个女的已经先来过我家,幸亏我巧妙地闪过了,果然我还是比较幸运。而我也利用这点好运,马上去丹羽的公寓贴上字条,结局就如同我们所知的一样。

那我也是吗?

没错。

翔子察觉出有介想问的。你会这样死掉,也在我的计划之内。当然,你真的被那个女的杀掉,我再杀了她这样也很好。如果这样你不但玩完,我也不用再多受一些良心的谴责。只可惜是那个女的先来杀我,所以没办法啰。

瞬间,翔子脸上浮现出沾沾自喜的表情,简直就像是恶作剧成功似的。

有介这才发现翔子疯了。

刚刚跟你说过从仙堂家带走手枪的理由,其实是骗你的。事实上,那个时候我就想过要杀了你们三个。不,应该说是从以前就一直想要除掉知道我过去的人了。

所以你对仙堂也……?

是啊。当时其实是下意识地开了枪,但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我当时就已经在心中盘算好了,觉得当场先杀了他也好。

你已经疯了——有介想这么说,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出声,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

有介,你快死了吧?

翔子的声音越来越远。

有介、有介,你好可怜喔!对不起,不要恨我啊!

有介的视线仿佛笼罩了一片灰色的膜,膜的另一端,他仿佛看见白色的生物在动。那是翔子在高低杠上的姿态。她就像仙女一般,优雅地在两条高低不同的横杠间舞动。

因为服用禁药的关系,有介与她相识,当时她还是高中生。翔子比起过去他认识的女性朋友,更闪耀动人、充满魅力。有介很快地被她吸引,而翔子也爱上了他。

事实上,在仙堂的实验者中她相当特别。她不但最年轻,而且是唯一的女性。比较不同的是,翔子会托付在仙堂手下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思,而是她母亲的期望。

她母亲也是名体操选手,但一直没有受到注目就引退了,于是她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得知关于仙堂的事情后,就拜托仙堂指导翔子。她当然知道仙堂的真面目,也应该知道他会对自己的女儿做出什么事情,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翔子以体操选手的身份出人头地。当时翔子的父亲已经过世,否则他一定不会同意。

有介并不清楚详情,但只知道翔子从仙堂那边得到的是专门控制精神的药物,比如防止精神低落的药、忘记恐惧的药、持续紧张兴奋的药等等。也许仙堂多番考量之后,发现为了提升她的能力,精神改造是最快的方法。

后来翔子在体坛留下优秀的成绩,她母亲也相当满意。有介还记得每次比赛,她总是会来为翔子加油。她母亲不喜欢有介跟翔子这么亲近,可能是认为这会影响她的选手生涯吧!所以在她母亲面前,有介不会靠近翔子。

妈妈的口头禅就是问我吃药了没。

他听过翔子用不解的口气这么说过,可见她服用药物有多么频繁。有介没有劝她不要吃这么多药,毕竟他并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而她母亲就在翔子引退不久后过世了。有介好像快要想起她母亲的死因,但是记忆已经相当模糊。她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对不起这三个字听起来变得好微弱。

你已经疯了——有介心想。

但是没有办法!一切都是药物惹的祸……

37

如同紫藤担心的,十六号早上,在狛江市多摩川的河边被附近的居民发现日浦有介的尸体。虽是狛江署的辖区,但留宿成城署搜查总部的搜查员警也赶往现场。

在这种地方被杀,真是讽刺啊!我们的搜查总部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看着遗体被送走,小寺警部遗憾地低声道,痛苦与无奈的表情全写在脸上。昨天晚上以干线道为中心进行的大范围巡逻,看来是徒劳无功了。

紫藤想着日浦小夜子。打从心底爱着丈夫的她要是知道这悲剧的话会有多么伤心啊!他也很同情负责通知她的警官。

那么说,凶手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吧!

根岸说道。

应该是这样没错。

小寺神色黯淡地说着。对于凶手用尽子弹这件事,搜查人员一定觉得很羞愧。

根岸看向紫藤。

日浦手上拿的那把手枪,是当初杀害仙堂之则的那把手枪吧?

还在等鉴识报告。不过应该是没有错,至少手枪的口径一致。

是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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