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吞没

吞没

光和影交错着,洒在那人的脸上、身上、眼睛里,肆意的笑,张扬的舞步,热闹的人群,一切都在此时组成了光怪陆离的声、色,渐渐形成了一个散发着光的烟火味的世界。只是偶有一瞬的目光停滞,短暂地透露出那人的伤感疏离,仿若离开了此地此景,却极少有人发现他的出离。

‘哇啊!’‘啊!’‘喔!’台下的人们似乎用尽了此生的力气,尖叫、喊叫不绝于耳,最吵闹的时候大约能生生将人的灵魂震出体外,然后呆住的身体就不得不等待灵魂的重新回归,而回归的时间取决于受惊吓人的身体状况和对此等情形的厌恶接受程度。

大概因为这是我的梦吧,我在这些场景里可以自由穿梭并且无人可以看见我。我就这样停在高空处,俯瞰下方。我是个一般不太喜欢吵闹的人,于是,这群人的激动着实惊扰到了我。所幸无人知晓我,我就以我最大的恶意咒骂着这些人,还指手画脚连踢带踹。因为我平时总过多考虑我对其他人的影响,所以总是克制忍耐。连月连年的压抑在此刻吵闹的环境被深深激发,又因为隐在密处无人得窥,所以越发肆意无度,竟做出平日从没有过的恶劣举动。表情也是别样的扭曲肆意,嘲讽的、不屑的、蔑视的、佯做恶心的,倒是比我平时的神情生动丰富多了。

那人终于在黑暗中,重新回归舞台,我看到他看着大家,缓缓展开笑容,几多真诚、几多妖娆、几多幸福、几多害羞。我一下子皱起眉毛,这是干什么笑成这样。我看到他向着大家鞠躬、道谢,这虽是平常举动,我也经常如此。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堵着什么,不由说道:好假,好作。他开始唱歌了,轻轻的声音,是清澈的干净的。只是传到我耳朵里时,不由地变了味,好似也沾上了我的坏心情变得如指甲划过黑板时般刺耳。我不由得抖抖肩膀,这是怎么了?应该感觉也不难听呀,怎么这么让人不舒服呢?是我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不,应该是他的问题。

灯光熄灭了,只有黑暗里传来的尖叫声告诉我,这梦还没醒。只是,梦里本该就是五光十色的,突然一切都陷入了黑暗,真烦!不,这一切都怪他,怪他。愤然闭了眼睛,却感到光透过眼皮渗了进来,睁开时只见一张放大的脸离我极近。我被吓得一惊,猛地往后退,边退边骂骂咧咧,极度愤恨。我的身体穿过了他眼前的人,终于停在一旁的空地上,这才一惊我的言语有些过激。看了看四周,一切似乎并没有因为我而改变什么,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谩骂。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那人本是安静地听着他人说话,却突然疑惑地开了口。

没有呀,说话的人停下来,仔细的听了一下,然后担忧的道:哥你是不是太累了?最近排练了挺多次的。

那人立时绽开笑容,一息呼气从腔里发出,微气尽时停顿了几秒:可能吧,其实还好。一股不舒服的感觉顿时袭上我的心口,没来由的厌烦,让我的肠胃开始翻滚。那人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再次登台,我看到换下来的尽是湿透的衣服。我转移目光,撇了撇嘴,跟着一起走上舞台。他又开始笑了,真烦。近距离看,他的样貌似乎更吸引人也更让人反感了,亦如他正在表演的舞姿。我将满脸的肌肉都皱起来,死死盯着他。几道光锋来回晃动了一下,我肉眼看到他的脚滑了一下,像是扭到了。不过,他还在继续唱跳,这谁知道呢?我只希望这场梦能早点结束,或是换个故事场景。站得好累呀。坐着也没关系吧,他们又踩不到我。我于是席地而坐,用手支着脸颊,似看非看地盯着他。我的上下眼皮逐渐合闭,我想是不是在这里睡着了,我就醒了。如果是这样,那我这场梦的最后一幕,就是此时,他的眼睛转向我,似乎倒映出什么剪影。他的脚正要踩下来,如果踩下来,踩得好像就是我,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时间似乎都变得极其缓慢。

‘砰’,哥,你没事吧。哥,你怎么样。突如其来的喧嚣声,把我惊醒了。我的眼睛睁大了,那里躺着的是蜷在地上的他,就在我眼里,就在我面前。很快,一个个长长的腿穿过了我的身体,也挡住了我的视线,模糊了我的意识。当我再度看清眼前时,眼前依然是他,只是环境变成了白的肃穆,衣服变成蓝白的条纹。他还闭眼睡着,我悄悄凑近,又抑制着没来由的想动手砸人,告诉自己这是病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把最大的恶意指向这个人,或许是因为他是我梦中喧宾夺主的存在,又或许是他太像大多数人的存在,亦或许是他的一切太像伪装好的。

无可解释的,我颠覆了那个常日里对讨厌事物避之或是无视之的自己,任由恶意扩大渐渐吞没自己。我知道现在的自己看他的一切应该都是沾染了坏心情的。我想逃离我不愿如此,我不想再为我激烈极端的言行添上更多。于是,我走向病房的门口。此时,门却被打开了,外面的人小心地走了进来,忙活了一阵就又走了出去。我看完这一切也同样出去了,一段对话传入我耳中:

他没事了吧?

嗯,医生说只是运动剧烈、身体疲惫,再加上突然强行收力导致肌肉拉伤,而且脚也有扭伤。现在,已经没大碍了。

听的人吁出一口气:怎么会突然出事了?

嗯······哥他昨天说,台上有点滑就扭到脚了。

可是,我看到他最后摔倒前,突然停住了是为什么?

他说那个时候好像看到脚下有人,就······

有人?怎么可能?

我觉得,应该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嗯,可能吧。

他们又开始聊起其他的事了,而我却觉得恍惚,他为什么可以看见我?还是我多想了,疑惑使我无法移动脚步。我像是妥协了般转身回去,穿过门时就看到他已经睁开眼睛,看着窗外了。我先是不由得放慢呼吸,而后又重重松了口气。我经过他的病床向着窗台走去,并靠着想小息一下,再抬眼时,他正盯着我。但是,他又移动目光,四处环视,轻声地问:你在不在?有人吗?我顿时紧张起来了,怎么回事?一个梦要这么莫名其妙吗?他问了几声,没有回应,于是低头皱眉道:是我的错觉吗?真是······那人忽然就笑了起来,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我这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若我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观感吧。但是,在梦里这个特殊环境中,我似乎被什么蛊惑了,总是没来由的反感。我无语地闭上眼睛,在心里念着换个场景不好吗?不想呆在这了。

念叨了几次后,顿时感到周围光线明显变暗了下来。这是?缓缓睁开眼,便已是夜晚,身后依然是窗户,眼前是装修好的卧室。我看了看窗外,是缩小的街市,这果然是在楼房。我看着卧室中央的大床,软软的很整齐。心中的愉悦好似被放大无数,一下子扑了过去。不过相比于我激动的期待,这床并没有弹起我或是陷下去,能安慰我的就是,我没有直接穿到楼下的人家里。叹了一口气,我在这个梦里的世界是透明的,但这个梦里的世界也没有可以绝对支撑我的地方。不对,好像我发泄情绪时,是可以不用担心乱穿的,就像我之前的乱踢乱踹。耳边传来开门的声响,接着一个人影倒在我身边。是他,这次他也没看见我,可是,他为什么倒在我身边?而不是床的正中间?我翻了个身,他静躺了一会就拿起手机,我试了一下穿过他的身体,是可以的,于是我也看向了手机。他在看评论、信件,翻得很快,我看到很多相同的不同表达,也有很多不同的相同意见。他的手兀地停下,我看到界面上是一推推骂言。我不由自主碰了一下屏幕,一阵天旋地转,我的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她的面目扭曲,我的耳边是正奋力敲打键盘的声音,听的出她的情绪有多激动。我感到这神情场景我似乎在哪看见过,只是心里那股感觉又隐隐翻滚上来,将我稍有清晰的意识吞没。

终于不用看见那家伙,我兴奋的用拳打天,然后加入了这个小姑娘的行列,一起风风火火的骂人。骂着骂着,我耳边的骂声就不只是我和这个小姑娘的声音了,越来越多的声音吞没了我的声音,而我也意识到我的周围不一样了。上下左右前后,我周围的六个方位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电脑屏幕,声音就是从那些地方传来的,我听着这些整齐划一的骂声,团结而又激进,偶有伴奏声音响起,听着十分耳熟,与游戏中杀死小兵时所发出的金币声音相似。我试着向四周走去,只是除了这些屏幕,我的周围却都是黑暗的。大概是呆的久了,莫名给我一种越走越深的感受,好像无底洞般。只有眼前的黑暗蛊惑着我不绝而行,只是一样的声音吵闹的我面目无状。

微微弱弱的声音有几分坚定的清晰起来,我突然被唤醒,就像一个复杂的咒语突然被打断。中咒人和施咒人都会受到影响,或是突然顿醒,或是遭到反噬。一瞬间清一色的屏幕在我眼中,开始有了变化,不止是黑色,还有白色、绿色、黄色、粉色、红色、纯色、淡色、混色、明色、暗色,周围的世界开始变得花花绿绿了。声音也变得错错落落,尖锐的、温和的、天真的、嘲讽的、委屈的、无奈的、撺掇的、窃喜的、冲锋的、匿隐的,纷纷扰扰直把人吵的头晕眼花,忍不住捂着头蹲下。‘咚’‘叮’‘咚’,一下一下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就像寺庙的钟声,这才觉得有几分清净。衣袖被拽了一下,侧过头来,看见一个小姑娘一身淡蓝色的袈裟,头发散散披着,倒是笑得很是干净。

你跟我来。她笑说着,然后牵着我走。因为有她牵着,我就只有一个方向。她走得很慢,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全然不似小孩跳跳脱脱。她停下时,我也停下。

你看,她指着面前的湖泊。我看向那里,湖面倒映出四周的屏幕,只是那屏幕不再是各种色块而是一个一个的人,每一个都有很多的颜色,只是颜色有多有少,而且那些颜色是跳动的。女孩沿岸坐了下来,我也是这样坐了下来。此刻,是我在这梦中唯一平静空无的时刻。就像平日里大部分的我一样,心终于安静了下来,而不是面目扭曲心有快感,也不是面目平静心里躁郁。

好受多了吗?她看着远方,淡淡的问。

嗯我看了看她,也看向远方。

你看这片湖,只要有一片树叶落在湖上,就会泛起涟漪。只要有一点涟漪,波纹就会扩散传播。波纹碰触石头时,石头像自我保护般,波纹就被弹了回来,而石头就飘得越远。树叶既不能知道石头在想什么,石头也不能知道树叶在想什么。有的时候,随着急流树叶就撞上了石头,有的时候,因着清风树叶就碰到了石头。然后,或许树叶沾上了石头然后一起飘流,又或许石头错开了树叶而飘,又或许树叶割伤了石头、石头撞裂了树叶各自残缺各自飘摇······她的声音渐渐变浅入无。

那是什么意思?我有些茫然,只是心好像被话语碰触了。

没什么意思,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问你答,好不好?她歪了歪头,忽然转过来笑着要与我玩游戏。我呆呆地点了点头。

山林清净还是城市清净?

山林。

小时候和现在,你更喜欢那个?

那个都不喜欢。

咦,为什么?

小时候太傻特别容易受他人左右,长大了太敏感总感觉与周遭格格不入。

树叶和石头你喜欢那个?

都不喜欢。

为什么?

树叶自由无重负,随风飘来随水飘去,是我选择不了的样子,所以不喜。石头隐晦负重累,小心逢源固步不前,是我现在的样子,所以不喜。

那你说,他们最终会被水吞没吗?她听完回答晃着点了点头然后问。

不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呦!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是你呀。她笑的很是烂漫干净,全无一点恶作剧的玩闹。

我······一阵白光刺目再睁眼时,周围是火红的霞光,远处的太阳正缓缓携着云落下湖面,脚下是青青的草坪,手边是茂盛的大树。树旁不远处的湖边是那人,他正在画画,树上有一个小男孩,正在闭眼休息。那人画了不多时,又或许已经很久了,便停了笔走了过来。他走过草坪,矮身经过这棵树,向着远方走去。那里已经被黑暗吞没,不时传来嘶嘶的诡异声音,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和我眼前的景象一起渐渐模糊。

我的腿溘然一软,跌倒在一把软皮的椅子上,椅子前是一张会议桌,一群人正在吵吵闹闹。有形容消瘦的、有大腹便便的 、有脸颊通红的、有暗暗握拳的、有正在愤言的、有沉默端看的,我看到他们每个人拿着各种数据,左右一边堆着金币,一边却悬着一个大坑,而那些数据混杂着各种颜色。我看到黑色从我脚下掠过,他们争吵的越来越激烈,黑色就离他们越来越近,直到我看到他们被吞没。我也看到他们的挣扎,只是他们最终平静了,沉默的接受了最终答案。金币染上了黑色还有其他颜色,然后离他们更近了,那个洞缩小了,却不知深度。

一个人,那个坐在首位的人拿起了他手边的金币出去了,我转动着椅子跟了上去,这椅子也算是听话,也好像是谁为我准备的,是避免我碰到脚下的黑色吗?

那个人走向门口,向所有人宣布了什么事情,然后我脚下的这座大厦突然亮堂了起来,每个人似乎都有事可做,黑色也吞没了他们。那个人又走向办公室,我亦步亦趋的跟随,他站在电脑前,整个人沉静而略微亢奋。他打通了一个虚拟电话,我听到他开口说话但是声音却像变了一个人,我听到电脑中传来那人的声音。

你考虑的怎么样?像是特地用了变声器的声音问道。

嗯,很抱歉。我不太想如此。那人说。

很好,嘟嘟嘟······他泄气的挂了电话,又愤恨的踹了踹桌子,我被惊得一抖。冷静下来,他在键盘上按了一个键,登时,一声比一声急促的消息提示音传进我耳廓。每一个尖锐的音调都刺激着我的神经,不由得眼花缭乱。时空就在此时转换,又回到了那处草坪,我正坐在那人画的画板前。他当时应该画的是夕阳,可我此时看到的画却更像朝阳。粼粼的湖面泛着橘红的光,一轮圆而大的红日露出半截,周身的薄云染上红色,红日的上方是带着些微光的黑夜倾斜下了深蓝的淡蓝的天空。一缕风吹过我脖颈,我不由缩了下。就在这一瞬,眼角扫到了那抹归来的身影。

我立即起身迎上前去,那抹身影穿过了我,他出发时,身上只有零星几点随意的黑色。可是现在,黑色像是泼墨般,附着在他的裤腿衣袖。他走到湖边,这时红日已落下大半,只留一点余光。他的眼睛有点呆滞,像是不会反光的仿制品。一天中最后的光落在了他身上的颜色,竟是可以反光的。在反射出的光中,我看到那人精神熠熠的走向远方。跨过小溪河渠的时候,远方变成了一栋大厦,他进了那扇大门,看见了很多人,他们都有不同的颜色、混杂的颜色。他被红色拥围着,黑色又从各种缝隙拉扯着他,他小心的移动着步伐,有时候踩到了别人,他反应过来于是道歉着,只是那些人不愿放过此事。渐渐黑色也吞没了他们,他们也开始拉扯那人。那人在这场拉锯战似的骂架中,一脚踩空,被颜色泼墨似的围住、吞没,再然后,我就看到那人如现在般呆滞的推开那扇大门走了出来。

那人走了没几步,就被人拽住。就像现在,那个树上歇息的小男孩,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旁边,拽住了他的衣角。那人低下头,小男孩说道:哥哥,天要黑了,你可以给我唱首歌吗?我很喜欢你。那人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一如初见时我讨厌的那个笑。余光将尽,映射出画面的最后一幕就如此刻,那人蹲下来,抱起那个小女孩,那个一身淡蓝袈裟的女孩。

好呀。那人开始轻轻吟唱,眼里倒映出在吞没一切的黑暗中的几颗星星。歌声越传越远,星星越来越多,那湖水像极了我之前遇见的那片关于树叶和石头的湖水。

我走上前去,那小孩回过了头,对我笑的烂漫干净。

那人抬头仰望着夜空,然后将头偏向了我,他的眼睛里倒映出一抹剪影,那抹剪影的眼睛里盛满了和他一样的星空。

周遭的一切开始破碎,一点一点靠近我们,有一道破碎的声音传来:

是你呀。

然后,破碎吞没了关于这场梦的一切。

只有留在我手心的树叶,提醒着······

涫沓帝书

202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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