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犯桃花：西安白桦林小区命案侦破纪实

2013年3月9日，家住西安市白桦林小区的夏大妈叫来物业人员，夏大妈说这段日子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租房的女房客欠费一个星期，电话不通、人也找不见。

物业和夏大妈敲了出租屋的门无人应答，物业只得强行开了锁，一进屋，夏大妈的不安得到了证实，一个女孩子死在了床上，夏大妈赶紧打电话报了警。

辖区发生命案，西安市公安局未央分局刑警立即赶赴现场，出事的白桦林小区是刚盖好的拆迁安置楼，发生命案的是一个60平方米的一居室，在卧室床上警方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双腿裸露在被子外面，法医进行了尸体勘验。法医说，床单上尸体呈仰卧姿势，腿根部、床单上有精斑。

尸体

案发现场的客厅空空荡荡，只有沙发、茶几，卧室很凌乱，衣柜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衣物散落在地上，床上的死者下半身赤裸，警方没发现有钱包、手机、电脑等有价值的物品。

警方初步判断这是一个入室抢劫、强奸，杀人的案件。死者面部被胶带密封窒息身亡，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身长在1.65米左右，20多岁。房东夏大妈说这和租房的女青年身高、年龄差不多，夏大妈对死者进行了辨认，但是因为面部已经霉变，相貌模糊，夏大妈不能肯定这就是自己家的女房客。

出租屋里发生了命案，死者是一名年轻的女性，警方首先要确认这名死者的身份，她是房客吗？那个入室强奸、抢劫、杀人的人又是谁呢？

夏大妈说3个月前有个女青年看了广告来租房，谈好租金是每个月900元，女青年租了一年并一次性付清了3个月房钱，夏大妈提供了租房合同，合同上面有女青年的名字，叫何漫漫，还留了电话号码，夏大妈说女房客是来这儿找她老公，口音是安徽那块儿的。根据何漫漫留下的身份证复印件，陕西警方很快和安徽警方取得联系。

何漫漫，家在安徽农村，1990年生人，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几个月前才来到西安，为确认死者身份，警方通知何漫漫父母连夜赶往西安。

现场勘查收获不小，在客厅垃圾桶里，警方提取到了两个烟头，这会是凶手留下的吗？在卧室和客厅里各有一本台历，都翻在2013年1月，案发房间里还找到几张商场购物小票，最后一张打印时间是1月9日，还有一张照相馆的取相凭证，取相时间是1月10日，因为照片没取，这很可能意味着2013年3月9日接到报案这天死者遇害已近两个月。

从面部胶带缠绕的痕迹还有霉斑、房子的室温综合考虑，法医初步判断尸体死亡时间应该在1个月以上。而从1月10日何漫漫没有去取照片看，案发时间很可能是1月9号或10号。警方从照相馆取回了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何漫漫。如果死者是她，这应该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后影像。

何漫漫照片

尸体经过解剖，发现死者曾经做过隆胸手术，面部整过形，时间差不多是两三年前。现场提取的烟头经DNA鉴定，是死者留下的，也就是说死亡的女子有吸烟的习惯。警方初步判断，何漫漫是从事特殊行业的，比如性服务工作者之类的。

通过身份证查询到，在2012年11月到12月初，何漫漫在西安多家宾馆有多次开房记录，这更进一步证实了警方的推断，她生前可能从事色情行业。这时何漫漫的父母从老家赶到了西安，经过对何漫漫父母DNA比对，确认死者就是何漫漫。

父母说，何漫漫长期在外打工，具体干什么并不清楚，2013年1月初，他们跟女儿要过照片，是打算给她相亲用的，这也是何漫漫去照相馆拍照的由来。因为父母对女儿的社会交往了解太少，没能提供对破案有帮助的线索。

警方把重点还是放在现场勘验上，在卧室床头柜一角的一个闹钟引起警方注意，这是一个掉落到地上的闹钟，这个闹钟的后盖、还有电池是分离的，感觉像是在发生冲突或者打斗之后无意中把它碰到地上的，时间停留在3：14，很有可能发生打斗的时间就是3：14，但具体是凌晨3点还是下午3点警方无从推断。

床头柜

既然发生打斗，邻居会不会听到打斗声呢？住在死者隔壁的男青年说，他与死者只有一面之缘，何漫漫总是独来独往，那段日子他也没发现有什么男人来过，更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

因为案发小区当时刚竣工，入住的人不多，其他邻居也不了解情况。考虑到死者的特殊身份，警方也不能排除利用出租房进行卖淫的可能。如果这样，小区里应该能留下蛛丝马迹。警方到小区物业寻找监控录像，物业表示案发当时小区监控还没有安装到位，物业人员也少，他们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员。

警方不能排除何漫漫在其它地方进行色情服务的可能，警方开始在全市的娱乐场所、酒店、足疗店等进行走访。

案发现场，警方的勘查工作一直都在持续中，警方在卫生间的一个垃圾袋里发现了一个打了结的安全套，从中检出了男性的精液，这与床上的精斑是同一人留下的吗？警方将两份样本进行比对，显然对于强奸案来说，精液是极其重要的破案证据。

另一组侦查员在卧室床头柜上一个台历背后发现一行手写的字，写着：段，电话，地址等信息。这个人是谁？与死者是什么关系？会是凶手吗？

经调查，这个人叫段刚，1981年生，西安本地人，是一家公司职员，已婚，有一子。这个段刚很快被列为第一嫌疑人，警方开始从外围摸排段刚的生活轨迹，认真对其社会关系进行调查，看看他与死者何漫漫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段刚是个工薪族，开一辆10万元左右的银灰色轿车，婚后一家三口和母亲、妹妹挤在同一个屋檐下，警方在没有惊动段刚的情况下暗中对他进行了跟踪走访。段刚会是凶手吗？经过调查，警方发现段刚生活很简单，每天在家、儿子的幼儿园、公司三点之间往返，警方决定对其进行传唤。警方首先让他辨认了何漫漫的照片，段刚表示，这人叫何盈盈，与自己是朋友关系，已经两个月音信全无了，最后一次见面是1月份。

段刚听到何盈盈死了很震惊，他跟警方介绍了两人相识的过程。2012年12月中旬的一天晚上8点多，段刚开车在路上遇到一个拉着行李箱的女青年拦车，让段刚送她去机场，给300元报酬，因为他收入不高，考虑到拉这趟私活能赚不少，段刚就答应了。下车后，何盈盈给他留了电话号码，并说她在西安搞服装买卖，正在拓展市场，还说等有时间请段刚吃饭。

几天之后，何盈盈主动联系了段刚请他吃饭。何盈盈说她初来西安，人生地不熟，开展一些业务有个朋友帮助会方便很多。对于段刚来说，认识何盈盈这样一个能干、出手大方的女人，对他也没有什么损失，何况何盈盈很快就表现出对段刚的好感。

而段刚也感到有一些新鲜感，是以往跟自己妻子在一起不同的感觉。段刚说，其实社会发展到这一步这个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不是件什么大事，而且有些女孩都比较放得开。段刚对自己撞上的桃花运并没有拒绝，段刚还给何盈盈买了玫瑰花表达爱意，一来二去，二人关系发生了质变，段刚偶尔来何盈盈这里约会，那么床上和安全套中留下的精斑是谁的呢？经过DNA比对，显示就是段刚的。

段刚说他1月9日下午与何盈盈约会，在路上何盈盈让他买了安全套，二人发生了关系，还说他那天下午15：00多在与何盈盈发生了关系之后，就开车离开了白桦林小区，之后就联系不上何盈盈了，这正是闹钟指针停留的时间。

由于要过春节了，他以为何盈盈回老家了。对于这样一段来去容易的感情段刚也没放在心上，反而因此觉得轻松不少，觉得这个事情过去了，从认识何盈盈加上送她去机场，总共只见过5次面，段刚承认与何盈盈于1月9日发生过关系，但人不是他杀死的。可就在段刚的车里，警方发现了一卷胶带纸，还有一节白色尼龙绳，与死者身上相同。

段刚回忆说，那是在与何盈盈第三次见面时，何盈盈说她那边没有商店很不方便，让他帮忙买的，车里的也是何盈盈放的，这一放就是几个月。段刚表示，胶带放在那里不碍事，而且粘个东西什么的也方便，就没想过扔。

警方认为段刚与何漫漫的死有撇不清的关系，段刚却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和何盈盈发生过关系，但绝对不是杀人凶手。凶手到底是段刚还是另有其人，警方需要更多的证据。

警方继续查验现场，经过又一个日夜的勘查，警方发现似乎有点不对劲儿。原来经过地毯式搜索，警方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指纹和脚印，连死者本人的都没有，这个现场很显然被精心打扫过。这个抢劫强奸杀人现场出现了极端的情况，一方面缺少重要的痕迹物证证据，另一方面个别物证的出现又显得突兀。死者腿根部、床单上的云团状精斑、两个避孕套的包装、一个装着精液打了结的避孕套。

凶手为什么会把精液留下？既然是强奸，为什么用避孕套，甚至还留下了精斑，这是警方发现的第一个反常现象。另一方面，闹钟被打翻在地，电池和表盖分离，电池却散落在不同平面。如果按照它在床头上掉落的位置，它的附件应该散落在地面而不会弹起来，而警方在现场却发现，电池掉到抽屉里，后盖落在床头柜第二层。

大多数嫌疑人作案都会打扫现场，目的是逃避打击，但是这个命案现场经过清理是实，留出破绽是虚。最重要的物证精斑、地板上的闹钟、台历上的人名、电话，似乎有意向警方指明嫌疑人身份。这个精心设计的现场，到底要把警方指向哪里？凶手杀人目的又是什么？警方决定调转方向、将计就计。

一个嫌疑人不可能打扫完现场后留下那么多指认自己的证据，更不会将胶带纸、绳子这样的作案工具留在身边，段刚可能真的没说谎，他不是杀人凶手。那么凶手是谁呢？因为这些反常现象，警方做了重新部署。

在现有证据基础上，警方有了重新认定。死者所在的床单相对比较平整，如果在床上发生了打斗冲突，甚至强奸，床单不应该这么平整。法医认为，死者身上没有发现抓伤、抠伤等搏斗痕迹，因此这个强奸现场很可能是伪造的。

凶手精心清洗了犯罪现场，留下的物证似乎有意向警方指明嫌疑人身份。经过论证，警方一致认为：作案人应该是男性，与死者可能认识，因为死者本人年轻力壮有抵抗能力，何漫漫是窒息后被人反绑双手缠绕的头部，伪装的强奸杀人现场。可她为什么被杀，凶手又为什么要伪造现场呢？

通过案情分析，嫌疑人的轮廓逐渐在警方头脑中显现出来。凶手有一定反侦查能力，与警方打过交道，很可能有前科，嫌疑人很自信，甚至达到了自负的境地。因此警方重新进行了部署，死者的社会交往就成为破案的关键。

警方拿着照片在全市的娱乐场所进行走访，三天的走访下来，终于有一家足疗店服务员认出了死者。她说事发几个月前，何漫漫曾经在她们店里工作过，何漫漫好像是从山东威海过来的，工作了不长时间就走了，是有人开车接她走的，车是一辆新的黑色的Q7。这款车当时刚上市不久，价格高，开的人不多，所以服务员印象很深刻。

这个开黑色奥迪车的人与何漫漫什么关系呢？他会是凶手吗？警方在出租屋勘验后只找到段刚是唯一和何漫漫有关联的男性，经调查，段刚没有开过黑色奥迪Q7。这个人被纳入了警方的调查范围，成为了第二个嫌疑人。

警方调查了半年内西安本地购买该车的名单以及上牌的车辆，符合条件的车有20多辆，通过摸排这20辆车的行车轨迹，有一辆车引起了警方注意，因为它经常出现在段刚家附近。通过对周边商户调查，段刚家附近一个饭店老板说，几个月来经常有个开奥迪Q7的男人在店里吃饭，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和一个女青年一起，经过店主辨认，这个人不是段刚。

警方很快查到这个车主名叫张强，1973年生人，西安本地人，是一个公司经理，高中毕业后进入一家国企工作，车是2012年10月购买的。警方还有一个重要发现，张强1994年因为监守自盗和贪污被判刑9年，他和警察打过交道，了解公安的一些工作流程，这符合警方对犯罪嫌疑人的刻画。

张强出狱后做起了机电生意，这几年生意火爆，个人收入已经过百万。

鉴于有重大作案嫌疑，警方对张强的生活轨迹进行摸排。另一方面，警方发现在2013年1月7日，也就是事发前两个月，何漫漫曾经到公安局报过案。

那一天，何漫漫在菜市场被小偷偷了钱包和身份证，当时她留下了银行卡信息，警方查询银行卡后发现，2012年12月到2013年1月初，这张卡先后存进4万多，一个足疗店的服务员，死前这大笔收入因何而来？这个钱与奥迪车主张强有关系吗？

这时，张强的员工提供一个重大线索，段刚妹妹的男朋友正是张强。张强，经营机电设备公司经理，他的秘书是段刚的妹妹段丽，这一发现让警方激动不已，她将似乎没有关系的张强和段刚联系到一起。

警方调查后发现，张强借一次出差的机会和秘书段丽发生了关系，但是他俩感情进展的并不顺利，段丽全家都很反对。警方觉得段丽可能知道一些内情，立即传唤了段丽。

段丽介绍了她和张强交往的经过。她说张强结过婚，有孩子，所以家里不同意。段丽大学毕业就到了张强公司，已经两年了，一年前张强对她展开追求，张强和她说他爱人已经去世。

张强事业有成、精明能干，比段丽大十多岁，很会照顾人，这让缺少父爱的段丽心动了，有一次出差两人在酒店住到了一起。事后，张强为表达诚意，用段丽的名字花40万购了一处房子。张强的付出让段丽认定了这个男人，没想到这段恋情遭到了母亲和哥哥的反对。

段刚说，他们家选人第一点是人品，而且也比较传统，张强年龄大又结过婚，再说段丽本身也比较优秀，因此不考虑张强，她可以找到一个更般配的男人，因此坚决反对二人来往。

段刚勒令段丽辞职，可没想到辞职的段丽与张强依然来往，段刚为此头一次打了妹妹。这让从小到大没有人动过的段丽特别伤心，她和张强诉说了苦，张强说如果段刚再动手就把他手剁了。段丽觉得这不过是张强安慰她的话语，再说二人根本没见过面。警方意识到，段刚和张强二人并非朋友，反而因为恋爱被阻挠而存在私人恩怨，可是这与何漫漫被杀有什么关联呢？谁又是真正的凶手呢？

考虑到张强反侦查意识强，不好对付，警方一边进行布控，另一边继续外围调查麻痹嫌疑人。警方发现张强近期行为反常，他的黑色奥迪车经常出现在段刚家附近，还经常向段丽了解段刚动向，问段丽段刚回来了没，家里人都在干什么，公安局有没有去找段刚。

警方觉得，如此关注段刚很有可能张强知道案件真相，或者他就是幕后策划者。在接到报案七天后，2013年3月14日，警方将张强带回了公安局。张强说他生意很成功，已经改过自新了，没必要做这些，而且张强一再表示他跟死者不认识，日子过得好好的，没必要作奸犯科。

警方有意提到了段刚，张强说对于段刚一家不能接受他与段丽交往能够理解，张强又说他没有见过段刚，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段刚动手打了妹妹，只能说明二人之间确实存在过节，但是这与死者何漫漫有什么关系呢？只能等张强开口，但是张强依然是事不关己的态度，一直在很客气的和警方解释。难道是真的搞错了？

这时，警方在张强办公室的搜查有了重大收获，警方找到一部手机，里面居然有张强和何漫漫的通话记录，这说明张强所说的他与何漫漫不认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在证据面前，张强无从抵赖，一五一十交代了他精心策划并且栽赃他人的事情经过。

原来张强对段刚阻挠他的恋爱一直怀恨在心，段刚打了段丽更是让他决定开始实施计划，准备教训教训段刚，而何漫漫成了他杀人的工具。

2012年11月底的一个夜晚，张强认识了自称任芳的何漫漫，当他知道何漫漫刚来西安两个月，他立刻想到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向何漫漫提出能否帮他完成一个任务，一个礼拜给她5000元，任务就是勾引段刚上床，用手机拍下视频、留下证据，事成之后给15万，先预付3万，但必须和其他人断绝一切来往。

这个灰色地带的女孩也想要一笔钱，也想要明天，她甚至已经去西安外院问了学习两年韩语的花销。

张强的计划是先让何漫漫扮演良家妇女，并让何漫漫租赁一个出租房。一开始何漫漫将段刚的车划伤，并留下字条让段刚和她联系，段刚并没有上勾。

段刚后来回忆，在2012年12月初他的车曾经两次被人划过，那个人留下字条写了名字和电话，表示会赔偿，段刚打过去却无人接听。

段刚没有上钩，于是张强又让何漫漫去拦截段刚的车，于是就有了段刚去机场送人的美事，再之后的每一步行动何漫漫都是按照张强的短信行事，包括将绳子和胶带留在段刚车上。

2013年1月9日，何漫漫再次与段刚约会，发生关系，留下安全套等物证，何漫漫想着事情办完就万事大吉，而张强却觉得何漫漫知道的太多了，让张强很不安。何漫漫以为张强只是要害人，她只是拿钱办事，银行卡上的四万元钱就是张强给她的，然而此时何漫漫真正的结局已经全然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天与段刚温存后，何漫漫按照指示等着张强到来，这一次她等来了恶魔。张强说决定杀她是因为何漫漫威胁他把这些事情说出去，向他要5000元封口费，他不得已才捂死了她，随后便刻意布置了杀人现场误导警方指认段刚。

考虑到当时承诺的钱款，二人只是利益关系，警察认为这一说法站不住脚，也就是说何漫漫在这场计划里一开始就注定死亡。

至此还有几点存疑的地方，在段刚车里发现的胶带和绳子恰巧和死者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张强指使何漫漫要段刚买来的，何漫漫按照要求留在家里一部分，剩下的放回段刚车里。何漫漫没想到这绳子和胶带纸居然要了她自己的命。还有那个指向3:15的闹钟也是张强让买的，就是要伪造作案时间。自负的张强知道，警察办案讲究证据，但是他却对警方取证时对证据可信度真实性的考量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