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田守又要搞元宇宙了么？
作者：Kelley Dong
译者：Issac
校对：易二三
来源：《MUBI》（2022年1月28日）
细田守的《龙和雀斑公主》是一部动画音乐剧，该片重新想象了《美女与野兽》的故事，片中的这对年轻男女在一个虚拟现实平台上相遇了，他们在这里都有着自己的人格面具——一个是有着天籁之音的粉色头发的明星，另一个则是满身伤痕的长得像狼一样的怪物。
两人之间的幽会，让他们得以逃离阴郁的现实，得以喘息。然而，或线上、或线下的无数威胁，让两人之间的感情难以更进一步。对多维度的友谊（即线上、线下都要成为朋友）的渴望，便成了推动这部影片的故事情节发展的动力。许多人的童年都是与各种屏幕相伴，这样的经历不仅普遍存在，还是无可阻挡的，甚至是得到官方与授权的，而这部影片就发行于这样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对很多孩子来说，这次疫情已经让上网成为了无论是公众生活还是私生活的必要条件——不管家里是否能承担这方面的开销。这样的环境根据虚拟空间的条件及限制而做出改变，孩子们彼此之间的社交方式也随着发生了改变。上网课的时候，学生通过小小的图标来互动，从模糊的背景中寻找痕迹，来辨别到底谁是谁。
《龙和雀斑公主》没有愤世嫉俗，影片认为如今的孩子生来就是网民，他们没有太多的选择，而且通常是他们的父母让其成为了网民。
人工智能、虚拟现实、增强现实、算法和数据挖掘，这些都是现在孩子们的童年的常见特色，他们通过这些程序来与周遭环境互动。影片通过蒙太奇的方式，让我们看到高中生铃（中村佳穗配音）早年的经历。铃人生的每一重要的章节，都是通过智能科技来区分的，她依靠这些科技来追求自己所热爱的音乐。
铃的母亲（岛本须美配音）和父亲（役所广司配音）通过iPhone上的应用程序教她弹钢琴；她最后又是通过GarageBand来制作自己的歌曲。自从母亲为了救落湖溺水的女孩儿而牺牲后——这成为了在网上引来负面的新闻故事——铃再也无法开口唱歌了，自己对着自己也不行，更别说在他人面前。最后，她无人关怀，身心俱疲，一直在逃避面对这个世界。
在朋友希罗卡（伊豆田莉奈配音）的邀请下，铃下载了VR平台应用「U」。这款软件立刻扫描了她的身体，并生成了一个虚拟形象，或者叫做「AS」——由U的科技设计的虚拟形象，这种科技会根据用户的特征来创建出最佳形象。
铃给自己的角色取名为铃（Bell），她和自己一样有着明显的雀斑。（令人沮丧的是，影片没有进一步解释为什么用户无法手动控制自己在U里的外表，这一点对于自我表达来说非常重要，用户可能会借此改变他们本有的限制。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铃的角色的外表，比起她周围奇奇怪怪的生物，要更正常，这些生物与之现实里的情况——形体、身高、肤色、性别等等——都大相径庭。）
一进入U，铃就开始唱起歌来。她倍感惊讶，就如同那些被她这位神秘歌手所吸引的用户一样惊讶，她神秘到没有留下任何数字足迹。
人们给她取了新的名字，叫贝尔（译者注：Belle，原名加了「e」后变成了美人的意思），因为她美丽动人。细田守的《夏日大作战》（2009）开片就介绍了一个名为「Oz」的VR平台，上面有着十亿用户。
在整部影片中，Oz用户面临着非Oz用户对于这一平台之意义的审视，无论如何，这只是一款游戏而已。实际上，Oz不是游戏，而是元宇宙，从生意人到军队领导，里面什么人都有，住房、体育馆、股市亦或是购物中心都一应俱全。但贝尔所在的U甚至要更大。
这里有着50亿用户，与Oz——受村上隆启发的球状物分散在一片白色的背景中——不同的是，U是一个无比拥挤的立体城市（U是由英国建筑师艾瑞克·王设计的，细田守在上网的时候发现了他的作品集。）。尽管OZ因其商业毛衣和娱乐板块而别具一格，但U是作为一个网上消遣的场所而吸引了各种各样的用户。在U里，你可以肆意而为，可以随处漫步，而不受广告、政治宣传和露骨的内容的打扰。
U的用户喜欢闲逛，等着看有什么有趣的事儿，而这一点让贝尔更快地名声大噪。她令人惊艳的形象，跟很多虚拟主播（Vtuber）或虚拟视频主相似，后者利用面部捕捉，以虚拟形象来直播，甚至刚出道的韩国组合Aespa都有着虚拟成员与其他真人成员同台表演。（《龙和雀斑公主》的市场与现代世界是平行的：你可以贝尔的Instagram，该帐号由细田守的地图工作室负责运营，此外，你还可以在流媒体上欣赏她的歌。）
虽然希罗卡想让她赚更多的钱、制作更多热门单曲，但铃却对成为名人没什么兴趣。能够再次听到自己的歌声，她就已经非常高兴了，即使是在虚拟的伪装下。细田守把虚拟人物形象设想为一个门户，通过这个门户，网民可以愉快地探索自己的不同方面，并完全匿名。
这种观点抵制了电影中普遍存在的悲观情绪，电影把上网描述为逃避现实，而不是进入现实的延伸。20年前，黑泽清的《回路》（2001）（碰巧也有役所广司参与）将互联网比作一个由孤独的人组成的矩阵，他们变成了幽灵，受狂喜所俘获。
在岩井俊二的《关于莉莉周的一切》（2001）中，网络论坛为暴力儿童提供了一种危险的安慰，他们希望用一种无形实体之间的脆弱的归属感来麻木自己的内疚。虽然贝尔并没有暗示铃的成功本身就能战胜她在现实生活中的不安全感，但它将这种情况视为一个机会，可以教会她相信自己的声音。
贝尔在U中的一场音乐会被龙打断了，龙是一个被U的管理者追赶的虚拟形象，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一位亲友猜测他是「坏男孩」。许多孩子对吸血鬼、狼人和其他怪物产生了迷恋，而铃也这样既喜欢他，又害怕他，她决定要寻找龙的真实身份和他愤怒的来源。她甚至为他写了一首歌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当铃发现龙其实是一个更年轻的男孩，名叫健二（佐藤健配音），他和他的弟弟正遭受父亲的虐待时，这种扑腾的依恋变成了一种柏拉图式的同情。这一爆料颠覆了原童话故事在流行文化中备受争议的声誉，原童话故事讲述的是一个暴力的男人强迫一个美丽的女人留在他的城堡里。
细田守认为迪士尼的《美女与野兽》（1991）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甚至得到了动画师格兰·基恩的祝福，制作了自己的版本。让人松了一口气的是，在《龙和雀斑公主》中，龙只是一个被误解的孩子，而不是一个好战的成年人。铃承诺拯救他是她自己的选择，这反过来也教会了她冒险去帮助有需要的人。
许多虚拟现实研究人员推测，虚拟形象——以及将虚拟形象置于与现实生活类似的沉浸式场景中——可以对受试者的心理产生长期的积极影响，从减轻恐惧到增强自尊。
影片中的铃也发生了类似的转变。铃试图与这对兄弟联系，但健二怀疑她是贝尔并拒绝了她。为了证明自己，她通过「揭开」自己（U中的术语，类似于自毁）的方式，放弃了贝尔的虚拟形象。
现在，她以铃的身份出现在亿万用户面前，但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铃了。事实上，面对她最大的恐惧——在人群面前唱歌——让铃更好地理解了让其母亲为一个陌生人冒生命危险的同情心。与这对兄弟在现实生活中见面后，铃渴望再次唱歌，这次是在回家的路上与家人和朋友们一起唱歌。
当被《洛杉矶时报》问及对这部电影的乐观态度时，细田守表示：「每当出现一项真正具有开创性的新技术或创新时，人们总是倾向于用更消极的眼光来解读它，尤其是成年人。你不能把智能手机从这些孩子手中拿走，然后指望他们回去种菜。」
《龙和雀斑公主》鼓励观众对于是否成为网民拥有自主权，并考虑如何在网络生活和现实生活之间保持健康的平衡，以补充和丰富两者。
细田守没有对清苦的过去的怀旧之情，也没有对前方战壕中等待我们的东西的恐惧，他专注于让孩子们把自己视为变革的积极推动者，而不是被动的浮萍。（在美国，企业没有长着毒牙，网络欺凌并非不可收拾，审查也不严格，因为没有太多需要审查的内容，用户可能更容易实现这种自我认知。）
《龙和雀斑公主》让我们放心，毕竟，更美好的互联网上的确存在着各种角落和群组，它们由随机的善行维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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