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纪事_爹妈亲手给我造了一座婚姻的坟墓

文:栗子

图:大俗摄影

在二十多年前,如果问李发根,爱能否重来?他的回答一定是:不知道。

但,如果问他,婚姻是否是爱情的坟墓?那他会回答:没有爱的婚姻,才是真正的坟墓。

李发根他出生于一个偏僻小村庄里,与金桂兰结婚那年,他刚年过18,金桂兰则比他要年长一岁。

在相对还比较封建的农村,成亲仍全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俩人也就见过两次面,却在双方父母满意的情况下,他们被拉郎配似的,就成了这门亲事。

成亲那日,金桂兰见着身形精壮,五官端正的李发根,她的眉眼间悄悄透出一抹,喜娇娘的娇羞媚色。

相比之下,李发根却没一点喜悦之情,全程眉头紧锁着,跟金桂兰拜了天地。

等到晚上的新婚之夜,金桂兰是有思想准备的,她站在炕旁,有一下没一下铺着被褥,眼睛则偷瞟李发根:“我睡里边,你睡外边吧。”

谁知,一声不吭的李发根,去柜子里拿出条棉絮被,再往黄泥地上一摊,他裹裹外衣就直接躺了下去。

见此情景,金桂兰自然是懂了。她涨红脸哼了声,再去吹了红烛,美好的新婚之夜,也就此画上句号。

然而当时,李发根心里所想的,却全是——黄秀。

李发根和黄秀,是一对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

他们俩,一个家住李家村,一个家住西河村,两村相邻,从幼年起,一帮小孩就常常跑来跑去一块玩耍。随着成长,他们两小无猜的情感,也日渐加深。

由于,黄秀的父亲早年去世,留下她们孤儿寡母,家里也没个顶梁的,李发根就三天两头跑去邻村,帮她们娘俩干掉一些家中的体力活,或农务活。

每当,李发根去黄家帮忙时,也是他俩最开心的时光。

看着黄秀笑容满面,给他倒上一大碗凉白开,等他“咕咚咕咚”地一喝下,她又会下意识地拉过衣袖、踮起脚尖,给他擦拭一脑门豆大的汗珠。

见他憨憨一乐,黄秀就赶紧收回手,故作东张西望,其实红扑扑的脸蛋上,已写满了芳心懵懂。

可惜的是,俩人那层窗户纸,还未来得及捅破,李发根的父母,就已经给他物色好了媳妇的人选。

当时,李发根强烈反抗过,更向父母亲表明了对黄秀的心意,但李家二老一听是黄秀,顿时黑了脸。

他们说黄秀她爹死得早,家里非但穷得叮当响,她娘还一身病疾,谁娶了她,还不得给她们娘俩重修家门。

所以,任李发根再怎么苦苦哀求,他父母均油盐不进,并武断地告诉他,娶媳妇只能娶金桂兰,否则就是大逆不道,他们死了都不能瞑目。

娶不了黄秀,李发根痛苦至极,可他也做不了,忤逆的不孝子。

当他告诉黄秀,自己将要成亲,黄秀楞了一下,可又马上对他笑着道喜,然后,彼此只剩下欲言又止。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找过黄秀。而如今,同屋的陌生人,却已成了他的妻子。

婚后,小夫妻俩在性格、生活上,都存在差异。

李发根他内向,喜静,闲暇之余,爱翻翻闲书。

金桂兰却又爱热闹,她嫁进李家村没多久,跟街坊四邻就已打成了一片,村里人便常常来串门子,嘻嘻哈哈的,净聊些东家长西家短。

家里自从多了金桂兰以后,李发根就感觉哪哪都不得清净。

有时院子里来的一杆人,吵得他实在烦了,他忍不住说了两句,金桂兰竟咋咋呼呼地怼他:“那你去柴房呗,大字不识几个,还成天捧着一本书,拿自己当秀才呢。”

“你说什么?!”

眼看两人要斗起来,可一见公婆,金桂兰又秒变唯维诺诺的乖儿媳,李发根也只能怏怏作罢。

不过,金桂兰的肚子,却迟迟不见有动静,李发根的父母是有点着急了。

于是,在儿媳面前,李母便含沙射影的开始催生。

金桂兰则抹起泪,对婆婆说:“妈,我也想要娃儿啊,可发根他……都没碰过我。”

知道小夫妻俩成亲后,到现在还没圆房,还是自家儿子不争气,那二老当即把李发根喊进房,给训斥了一顿。当天晚上,李发根倒是上了炕,喜出望外的金桂兰,也如愿以偿了。

但,李发根却只想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

不久后,金桂兰的肚子还真有了动静,可谁知,第一胎竟是个丫头。李家二老失望之余,也指望着,金桂兰肚子再有动静。反而,李发根倒觉得闺女也挺好的。

在女儿李娟,满两周岁那年,有天,李发根在地里干活时,无意间,就听人说起黄秀的事。

李发根那晚一宿未合眼,脑海里再一次,被黄秀所占据。

他们说,黄秀她娘病得很重,这几年一直卧病在床,全靠黄秀一人服侍着,庄稼地里也荒了,家里也没钱买牲畜饲养,都说她娘俩日子过得朝不保夕。而且,黄秀好像还尚未许婆家。

听了这些,李发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尤其是听到,黄秀还是一个人,他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思来想去,他决定去一趟西河村。

到了黄秀家的篱笆院外,李发根又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在他举步维艰时,黄秀正好出来打水。看到对方的一刹那,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黄秀的目光里透着错愕,李发根看着她,眼底却泛起酸涩。

三年没见,她瘦了,几乎是皮包骨的瘦,人也很憔悴。

“听说大娘她病得很重,我来看看她。”

李发根刚说完,屋里就传来,黄大娘喘咳着,边叫唤她的喊声,黄秀急忙跑回去,李发根也就跟着一块进去了。进屋一看,黄大娘竟在咯血,黄秀手忙脚乱给她顺着背、擦着血,自己也急得直哭。

这时,李发根想都不想,马上过去背起她娘,就去镇子上的卫生所。趁黄秀陪着她娘在挂水时,他便偷偷去交了药费。

等他再上楼,黄秀也出来找他了,看他手里拿着药费单,她拘束地说:“钱……要过些时日再给你。”

李发根直言没事,可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如鲠在喉。

黄大娘挂完了水,天都黑了,李发根背着她,从二里外的镇上再赶回村。

在路上时,黄大娘伏在李发根的肩头,虚弱地说:“发根啊,等俺走了,秀儿还得麻烦你,她是个苦命人啊……”

李发根安慰着老人,余光却瞟着跟在身后,在抹泪的黄秀。这个托付,他知道自己无法答应。

不幸的是,没过多久,黄大娘她还是走了。

黄大娘一走,黄秀整个人也像瘫了一样,不吃不喝守着黄大娘的遗体,眼泪也早就哭干了。

不过,娘俩确实家底全无,连买口棺材的钱,黄秀都没有。

李发根便回家里拿了些钱,想帮老人先把后事操办了,其他他也没多想。

从家里拿了钱,金桂兰就知道了,她便拦在门口,追问:“你拿那么多钱,到底要干什么去?”

当时,李发根拿了钱着急着走,草草敷衍后,推开她就夺门而去。

那些天,李发根就一直在黄秀家。可能是家门穷,几乎无人上门吊唁,全是他一人在忙前忙后操持丧事。而黄秀,对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谢谢。

除外,俩人都明白,有些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三天后,终于将老人入土为安了,黄秀难掩丧亲之痛,在墓地上哭晕了好几次,回来时,连路都走不动,李发根便一路搀扶着她。俩人在老远的地方,就看到金桂兰站在,黄秀家院外。

见他们顿下脚步,金桂兰脸上要笑不笑的,朝他们一步步走去。这时,黄秀发白的脸色,也显得很尴尬,并马上跟李发根隔开距离。

“他们说,你有个老相好的,我还不信……”

李发根太了解金桂兰的个性,所以,立刻就拉她回家。

果不其然,金桂兰已经向外人全打听清楚了,他和黄秀的关系。

回去后,俩人就大吵了一番,李发根自认跟黄秀之间,是清清白白,可金桂兰又怎么会信,最后,她哭着回了娘家。

李发根也陷入了沉思,他不禁在想,如果他们就此分开,他带着李娟,黄秀应该也能接受。

但到第二天,金家就让人来传话,称金桂兰又有喜事了。

李家二老得知了,简直欢天喜地,也不顾李发根有何感想,就迫不及待拉他上金家,去请儿媳。

无可奈何的李发根,到了老丈人家,被李母就逼着向金桂兰赔不是,金家一大家子人,却端着脸色,对他们娘俩也爱答不理的。

金桂兰则嚷嚷起来:“就我傻!为你们李家当牛做马的,我嫁给你以后,李发根你说!你让我过过一天好日子吗!?你还去找相好的……”

金桂兰说着说着又哭起来,金家的女眷们纷纷去安慰,让她顾忌肚里的孩子。李发根站在那,却一声都不吭。

这时,金桂兰的大哥则出来说,要么让他妹,今后掌管家里的大权,否则,肚子里的娃留不留就另说。

听完,李发根有些急眼了,家里从来都是他父母掌管的,父母也都健在,管家哪轮得上她,而且很显然,他们是早就商量好的。

他刚想要反驳,可李母陪着笑脸,已经答应了下来,金家人这才变脸,假模假样的叫金桂兰回去。李发根甚至都觉得荒唐,然而,他又能怎么办呢。

金桂兰回来后,李发根想要分开的念头,也算是结束了,他却还是放心不下黄秀。

等到,黄大娘头七的那天,他去后却发现,黄秀不见了踪影,家里也像是被人给砸了。

他去向隔壁邻居打听,才知道,是他自己害了黄秀。

“来了好多人,骂狐狸精的、骂破鞋的,一个女的还打了秀儿,然后几个男的就进屋砸东西,后来,秀儿好像大半夜就跑了……”

李发根在回去的路上,就不断回想着这些话,心中的怒火,也越想越旺。他当然知道,这是谁干的!

一到家,李发根就质问金桂兰,起初,金桂兰还装傻充愣,说不知道。

李发根就怒吼道:“你污蔑我可以!但她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她娘又刚死,你这是要活活逼死她!”

“你对我吼什么?心疼那个臭女人了是不是!”金桂兰半点不示弱,掐着腰,跟李发根对峙。

看着这个刁蛮的泼妇,李发根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他说了句“不过了”!然后转身就想出门。

结果,还没走到大门口,金桂兰就大嚷着:“你敢去找她!我现在就带着你们李家的种,从这跳下去!”

李发根回头一看,金桂兰居然站上了,放在井边的木凳上。

在屋内闻声出来的李母,见状,赶忙上去拉扯,金桂兰又开始哭闹,还扒着井口不放。

李发根气的骂了句脏话,便过去一把将她抱下。

就在他还没放手时,金桂兰表情难受的倒在他身上,嘴里还吃痛呻吟着:“……我娃的……我的娃。”

李发根下意识往她身下看去,他眼神顿时惊愕。

金桂兰大出血,送到医院抢救,才被查出原来是宫外孕,立即做了手术,而且还被摘除了输卵管,今后都无法再要孩子。

这个打击,犹如要了金桂兰的命,恢复期的那阵子,她整天呆呆的躺着,李发根瞧着,心里也挺难受的。

他也试图努力去照顾她,去对她好,不过,金桂兰对他的态度,则变得更加不可言喻。

“我不能给你们老李家续香火了,你去找她啊!叫那妖精给你生儿子,去啊!”

李发根蹲在地上,默默收拾着,被金桂兰砸了一地的饭菜,明白她失去孩子心情不好,所以他也总忍着。

没了孩子,李家二老同样大受打击,还接连病倒了。

那几年,李发根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得无比压抑,等再往后几年,李家二老先后离世,女儿李娟也长大了。李娟虽然是个丫头,她从小学习成绩,却一直名列前茅,丝毫不输于男孩,这令李发根感到十分欣慰。

五六年前,村里人纷纷上外省去找活干,李发根也想去赚些钱,给李娟将来上大学做准备。他会木工手艺,为此经人介绍,他就去了城里一家装修队,专做木匠活。

一转眼,李娟考上了大学,而他们夫妻俩,也就将就凑合着过。李发根在外面赚的钱,基本上都交给金桂兰管,眼看,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直到那年春节前夕,准备回家过年的李发根,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会撞见那一幕。

那天,他到家时,已是深夜。

本以为金桂兰早睡下了,结果,主卧的门一推开,他一眼就看到,金桂兰和村里的鳏夫李三水,光着身,相拥躺在床上。

而床上那两位,一下子也犹如惊弓之鸟,李三水一个鲤鱼翻身滚下床,再慌忙找衣服裹体,金桂兰同样紧裹被沿,狼狈羞愧的直往床角里躲。

事已至此,李发根也不想吵,更不想闹,只想早点结束。

到第二天,他平静的提出离婚,金桂兰惊讶之余,仍翻着旧账:“你心里只有那个狐狸精!让我大半辈子给你守活寡!难道还不许我找点乐子吗!”

李发根觉得她说的、做的全没错。他们这样的夫妻,其实对谁都是一种煎熬。

想想这些年,是有多么的不值得!所以,这一次,李发根是铁了心要离。他自称愿意净身出户,理亏的金桂兰,又得到家产,也就没再过多纠缠。

于是,这段20多年,既煎熬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

离婚后,李发根跟着工程队去了北京,虽已人到中年,他却想为自己,自由自在的活一回。

来到大城市的几年北漂生活,转眼即逝。有一次,晚上收了工,李发根与工友们找了家小饭馆,想喝几杯。

几个人刚点完菜,只听有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

“发根?你怎么在这?”

李发根一抬头,面前的女人,居然是——黄秀!

不再是当年姑娘模样的她,他同样一眼就认出了。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几乎没一丝多年不见的陌生感。

早前听说,她嫁给了城里人,西河村的老宅,她托人给卖了,连欠他的钱,她也让人帮她还了。李发根还暗自为她高兴,她能过得好,是他最希望的。

可黄秀跟他说,其实她一直都没结婚,在北京兜兜转转这些年,开了这家小饭馆,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一个人也习惯了。

听完,李发根默默地点点头,没表示什么。但,每天下了工,他就多了一个想去的地方,和多了一个想见的人。

仿佛当年,总期待着见,那个扎着一对麻花辫的姑娘,站在大槐树底下,笑眯眯的等着他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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