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学死人说话

“我总能梦到嘴被撑得很大,一柄锋利的刀刃从口中刺入,然后割开我的喉管,鲜血迸出的刹那,我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你说人类是恐惧死亡?还是害怕承受死亡之前的痛苦?”

朱博脑海中全是马钰生前常说的这句话,曾经并未放在心上,可马钰离奇死亡之后,这句话就如同寄生虫一样寄居在脑海中,每夜折磨着他的神经。

“为什么马钰会死?”朱博呢喃着,忽然一阵风吹入,鼓起窗帘,发出“啪啪”声响,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除了风没别的东西。

这已经是第三个无眠的夜晚。

第二天,朱博顶着黑眼圈去学校,却意外地看到了施浩,对方瞥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去。这让朱博大为疑惑,施浩不久前刚转学离开,怎么会突然回来?仔细想想,可能是因为马钰的死,毕竟他们是恋人。

按照学校惯例,转学生都要自我介绍,施浩也象征性地说了说,同学们并不重视他说的内容,倒是好奇他回来的原因。只是施浩不提,别人也不好多问。

下课后,施浩站到朱博对面,低声说:“你说是死亡令人恐惧?还是死亡之前的痛苦令人恐惧?”

朱博怔了一下,冷声说:“你学死人说话有意思吗?”

“你很介意这句话吗?”施浩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那么,你告诉我马钰是怎么死的。”

朱博眉头一皱,随即转为平静,淡淡说:“我知道的就是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马钰在出租屋内被杀,刀从口腔垂直刺入,纵向割开喉管,这就是我知道的。”施浩声音虽低,却透着十足的冷意,“可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去你曾经住过的那间出租屋。”

“这我不清楚。”朱博摇头,然后反问,“你和她本是恋人,为什么会突然转学离开她?”

“我说我已经死了,你信吗?”施浩露出诡谲的笑容。

“不信。”朱博说得斩钉截铁,“你要是死了,那我就是见鬼,鬼会不知道马钰是被谁杀的?”

施浩嘴角微翘,冷笑了几声,就离开了。

朱博望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升起诸多疑问。源于施浩所说和自己知道的有些差别。据了解,马钰是在出租屋被烧死,发现时就只剩下了一堆残骸,可施浩却说马钰被割开喉管而死。那么,是不是在着火之前,马钰就已经遇害?倘若真是如此,施浩为什么会知道?还有,施浩所说的马钰死因,竟和那句话出奇地相像。

想到这里,朱博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喂!喂!”耳边传来叫唤声,把朱博从沉思中惊醒,看到许凝正满脸惊讶地望着自己,忙说,“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了。”许凝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本书,递给朱博。

“这不就是语文书吗?”朱博不解地问。

“这是我之前从马钰那里借来的,还没来得及还,她就死了。”许凝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她死后我发现书的后内页突然出现一行字。”

朱博一惊,忙翻开查看,顿时心底一沉,恍如坠入万丈深渊。那上边文字,就是马钰生前常说的那句话。

车祸死者

回家后,朱博盯着书后边的文字,那是电脑打上去的,无法从笔迹分析出端倪。而那句话的确是马钰生前常说的,施浩会知道很正常,倒是有一点值得怀疑,施浩今天并未流露出女友死亡该有的悲伤。

人若经历此事,不会如此平静。

忽然,朱博神经一紧,想到了不符合逻辑之处,倘若出租屋失火之前马钰就已经遇害,那施浩为何会知道?除了死者,只有凶手。当然还有一种解释,施浩真的早已死亡,凭借无孔不入的鬼魂之力,洞察出人所不知之事也在情理之中。

鬼魂是无所不知的吗?

窗帘又被风吹响,朱博并未太在意,就在他欲起来整理窗帘之时,一种由心而出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窗户好像一直是关着的。他有种假设,施浩也许就在屋内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一夜,朱博又在辗转反侧中度过。脑海中尽是马钰临死时的恐怖画面,她坐在椅子上,头用力向后仰,嘴和脖子保持垂直的角度,一柄利刃从口中刺入,顺势向外一拉,刀尖从喉咙出穿出。鲜血涌出,马钰一声不吭便丧失直觉。

她死前经历过痛苦吗?

长夜漫漫,朱博在惶恐中等待天明。渐渐的,旭日东升,天边一片银白之际,朱博便出门了。走在静谧的街道上,他心里惴惴不安,不知不觉竟来到了那间被烧得残破不堪的出租屋前。停住脚步后,他左右打量,本就忐忑的心中多了一个疑问,马钰为什么会独自来到这间自己租住过的房间内?

倏地,一道人影闪过。朱博一怔,忙追过去查看,并未看到有人,但从刚才人影的轮廓上看,特别像死去的马钰。

“你在这干什么?”施浩的声音传来,将朱博从疑惑中拉了出来。

朱博向后退了一步,他有些惧怕施浩,但脸上没表现出来,淡淡说:“我好奇,马钰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因为他学了死人说话。”施浩眯起了眼,“曾经有个男孩被撞死,肇事者为一出租车司机,现在已经被羁押。男孩生前就总说那句话。”

朱博下意识地又向后退了退,试探地问:“那男孩难道是你?”

“你说呢?”施浩冷哼一声,随后放声大笑,笑得极其古怪。之后,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离开了。

朱博一脸彷徨,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良久之后,施浩已完全不见踪影,他才长吁口气,低头往回走。

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朱博不明白,施浩说他是鬼用意何在?是警告自己,不要对那句话过多分析?还是,在掩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看来,首先得弄清楚被撞死的男孩究竟是谁?施浩对此时知道多少?才好进一步弄清事情原委。

朱博想到这里,确定了探查方向,大步流星往回走。在途中碰到了许凝,对方说:“昨天看你脸色不好,我就没多说,其实那句话是我告诉马钰的,不料我说完后她就不止一次说给你听。”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朱博惊讶地问。

“网上。”许凝思索着,“在一个网友企鹅空间里看到的。”

“我知道了。”朱博打量许凝片刻,便笑着离开了。他知道,许凝进入的企鹅空间主人也许就是被撞死的男孩,由此可以得知另一件事,施浩在说谎,许凝学了死人的话,活得好好的,那么被撞死男孩也定不是施浩。一切都是他在装神弄鬼。

也或许,不是这样。

朱博走后,许凝的脸阴沉下来,眼睛中露出一股摄人心脾的寒光。而这犀利目光的终点,竟是那间出租屋。

死者不是她?

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荧光映亮朱博的脸,他找到了关于那个男孩的死亡报道,但警方处于调查保密阶段,根本没透漏死者及肇事者身份。

“到底是死亡令人恐惧?还是死亡之前的痛苦令人生畏?”朱博在喃喃自语。其实,他也很好奇话中所说的事。

对了!他一拍脑门,被这句话扰乱了思维,居然忽略了一件重要的线索。男孩被撞死,警察保密,无人知道死者身份。那马钰是被烧死,又因何而确定死者是马钰?仅凭现场遗留的黄金项链?

目前为止,疑问层出不穷,好像一张分布极广的网,源头在哪里无从得知。不过,朱博还是决定打电话给许凝,询问关于企鹅空间的事,可惜电话打不过去,许凝的手机欠费停机。

也许是心里不安的原因,他又失眠了,甚至觉得自己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可奇怪的是,将近一个星期没睡觉,却完全感觉不到困意。

第二天去学校,朱博没有见到许凝。会不会她也出事了?正巧看到施浩在角落站着,就走过去询问:“你看到许凝了吗?”

施浩猛地抬头,双目直视朱博的眼睛,沉声说:“你问谁?”

“许凝。”朱博不明白施浩再度询问的用意,遂又说了一遍。

施浩好似意识到不妥,忙调整神色,淡淡说:“没有,你为什么找她?”

“这你不用知道。”朱博看出施浩好似刻意隐瞒,也就不在多问,转身便走。还没走出几步,施浩就追了上来,沉吟说,“我知道她在哪里,那间出租屋。只是你白天未必能见到她,晚上去吧!”

朱博要继续问,不料施浩已经走了。

夜晚,朱博如期而至,出租屋自从失火之后就荒废了,很少有行人来往,只有那不知名处传出几声虫鸣,打破静谧的夜。朱博深吸口气,壮着胆子就要进入,然而刚抬起的脚无论如何也不能前行,竟又放回原地。

眼前站着一人,穿着打扮一如既往,除了脸色有些苍白,颈下有道垂直疤痕以外,没其它不妥。可是,这人的身份就足以令朱博窒息。

马钰。

已死之人出现在眼前,不得不让人胆寒。朱博想说话,可心中的恐惧压抑着语言神经,他只能像雕像一样呆立在原地。

“你说人类是恐惧死亡?还是害怕承受死亡之前的痛苦?”马钰诡秘地笑着。

朱博被吓住了,本能地摇了摇头,却完全没注意身后还有人接近,脖子后一酸,整个人失去了直觉。

原来如此

朱博从浑浑噩噩中醒来,已经来到出租屋内部,头还是有些疼,但是他没心思顾及,因为正被绑在椅子上,脑袋极力后仰,嘴和脖子形成垂直的角度。而马钰和施浩,就站在对面。

“想知道答案吗?”施浩沉声说。

朱博由于头部后仰的原因,呼吸困难,含糊不清地问:“什么答案?”

马钰笑着说:“刚才我在门口时提出的问题。”

朱博倒吸一口凉气,心跳迅速加快,这二人是要拿自己做实验。想到这里,他猛地摇头。

“这样吧,在你死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施浩长叹口气,“马钰是活人,死的是许凝。她正是被我曾经说的那种方式被杀,而杀人者就是我们。能知道这里失火前发生什么的人,只有凶手和死者。”

“你……为什么杀她?”朱博吃力地说。

“因为马钰的父亲开车撞了人,并卖通了关系嫁祸某出租车司机,然而我发现这事之后,许凝的表情就极不自然,每次看到马钰时都眼露凶光,所以我休学了,为了调查肇事司机的亲属,这才得知,许凝居然是那个替罪羊的女儿。”施浩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不想伤害她,没承想许凝竟把马钰绑架至此,欲杀害,还好我来的及时,否则死的就是马钰,而非许凝。”

朱博恍然大悟,怪不得案件会发生在这间出租屋内,原来是许凝所为,最后反被杀害。这样也对,自己租住过这里的事,只告诉过许凝。

“你今天询问有关许凝的事,我想你一定知道一些事,所以不能让你活着。”马博说完,拿出刀拿出了刀。

朱博暗自庆幸,这二人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见过许凝,那么也一定不会知道有某些灵异事件即将上演。

人就是这样,在无助的时候总希望某些不可思议的因素来解救。然而,朱博失算了,直到刀锋刺破喉咙,仍不见许凝出现。

可是很奇怪,鲜血迸出,朱博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你恐惧吗?我刚才给你打了针麻醉药,你应该不会痛苦。”马钰把刀向外一横,将朱博的伤口再次加大。

原来这就是贯穿始末那句话的答案,人在不痛苦的情况下依旧害怕死亡,因为还有许多心愿没了。

看似真相大白,却还有疑问未解。既然死者是许凝,施浩转学回来目的何在?那个被撞死的男孩究竟是谁?以及那句死人的话,是否真的会预示死亡?

感觉不到疼痛,也就稍缓死亡的时间,看着汩汩流出的血迹,朱博觉得,这二人要杀自己的理由过于简单,其中定隐含着别的原因。

下一刻,施浩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捂着腹部来回翻滚,看情况是被某种剧烈疼痛折磨着,他额头冷汗直冒,那双眼睛充满迷茫与不解,死死盯着马钰。

是的,刚才他吃过马钰给的一个苹果。

这是真相吗?

“你怎么了?”马钰不知所措,忙上前询问,不料施浩将她推到一边,咬牙切齿说:“我就知道,知情者不会有好下场,可没想到来这么快。”

“不是我做的。”马钰哭着解释。

“哼。”施浩强忍着疼痛,指着马钰说,“你不用虚情假意了,一直以来,你都利用我,我休息之后偶然间发现了你父亲帮你找的男朋友,是的,他有钱有势,与你门当户对。可你别忘了,如果不是我出现,你早就死在许凝刀下,如今你这样对我,我死都不会放过你。”说完,他吐了口血,然后不再动弹。

空荡的出租屋内,死一般寂静,随后传来马钰近似疯狂的吼叫。

“学了死人的话,必死无疑。”在马钰的叫声过后,许凝出现在门口,面容阴冷,嘴角挂着一丝浅笑。

朱博还没有死,这一切他尽收眼底,忽然觉得,类似巧合的事不再巧合,仿佛冥冥中都有注定。施浩为了马钰,杀了许凝,却不知道许凝真正的死因是学了被撞死男孩的那句话。那么,施浩的死也是如此,按这个程序发展下去,马钰也将离死不远。

“哈哈哈。”马钰对许凝的出现,完全没有惧意,放声大笑,“你想报仇吗?不可能,我不会死在你手里。”话音刚落,他就冲到朱博身边,把刀从朱博口中取出,直接插入了自己腹中。身上的衣服瞬间鲜红一片。

然而,马钰倒下后,施浩却站了起来。

不明白,不明白,朱博陷入恐慌之中,他真的害怕了,难道死亡将至,还要带着疑惑而去吗?

许凝没有给予解释,凭空消失了。

施浩长叹口气,来到朱博面前,淡淡说:“你也许疑惑,我又何尝不是呢?其实许凝根本就不是我所杀,当时我看到许凝和马钰来到这间出租屋,便在后边跟随,进来后看马钰昏迷在地上,许凝被刀割断咽喉。我将马钰带走,没走多远身后就着火了,马钰醒来就总念叨那句话。”

朱博脑袋不能动,眼睛用力向下看了下马钰,然后一脸不解盯着施浩。

“其实我杀马钰有很多机会,只是我不想杀她,我听你询问许凝的事,外加这些天总做噩梦,许凝在梦里祈求我查出陷害他父亲为肇事者的到底是谁,当然我休学后查到了,就是马钰他爸。”施浩解释说,“因此,我猜想倘若让马钰把你绑来,许凝的鬼魂定会出现,让她亲自报仇为好。当然,我也存有私心,马钰背着我和别的男孩往来,我恨之入骨。”

朱博闭上了眼,许凝终究还是鬼魂,也许自家的窗帘无缘无故被风鼓起,也是许凝所为,看来她好像找自己有事。

施浩摇了摇头,转身向门口走去。似乎一切都得到了答案,可是许凝真正死因还没得到解释。

到底真相如何呢?

其实撞死的是我

施浩刚走出来,就愣住了,诧异地说:“你……”

“你认为马钰真的死了吗?”朱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施浩沉思着说:“难道你和她也是在演戏?”

朱博摇了摇头,平静地说:“她刚才的确想自杀,被我给救了而已,而撞死男孩的真正凶手也不是马钰亲人,而是你。你在马钰醒来后,说是她杀了许凝,以此为自己掩饰,不仅欺骗了许凝的鬼魂,还想骗我。”

“什么意思?”施浩脸色很难看。

“那个被撞死的男孩,就是我。”朱博阴森地说,“而那句话最初是我说的,许凝在我企鹅空间内看到,学给马钰听,马钰学给你我听,殊不知,那时的我已经死了。话的本身并不重要,只有对我的死耿耿于怀的人,才会学那句话,而学了话的人,毕竟和我的死亡有关系。我的目的,就是要弄清撞死我的到底是谁?然而,通过这一系列的事,我知道了,都是你在搞鬼。许凝死后,那场火就是你放的。”

没错,活人是不可能终日不睡觉的。

施浩的心紧张到一定地步,竟被吓晕了。醒来时,是给绑在椅子上,以那句话中所说的方式死了,但他却承受了难以言喻的疼痛。

“你为什么要自杀呢?”朱博的脸逐渐模糊,根本看不清表情,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某个人说话。

“我不死,就见不到已经死了的你。”许凝出现在施浩尸体旁边,“也就不能亲口告诉你,撞死你的不是我父亲。”

“如果没有今天这些事,你对我说了我又怎么会信呢?”朱博语气中透着十足的悲凉。

窗户被关着,窗帘仍被吹起,那是因为许凝曾多次来找朱博,然而朱博不信,后来二人的对话,许凝也就是想让朱博重新探查事情经过。两个已死之人,却完全不知道事情真相,可见有句老话说得对:灵魂不是万能的。

许凝以什么方式自杀?

施浩说过,她是被刀从口中垂直刺入,纵向割断喉咙而死,但和今晚马钰杀朱博不同,许凝的手没有被绑着,也就是说,她完全是自己所为。当然,事先打了一针局部麻醉药,死前没有承受任何痛苦。

不得不说,那句话影响了许凝,她也害怕死前所要承受的疼痛。

尾声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朱博和许凝早已不知去向,灵魂在心结了却的情况下,是不会逗留于尘世。

马钰没死,刀刺入腹部时被朱博已超自然力量阻止了,没有刺入过深。醒来后还记得昏迷时施浩对朱博的话,悔之晚矣。而朱博留她活着是有原因的,毕竟施浩已死,所有的事情马钰知道的最多。在法庭上,她也说出了许凝父亲,那个出租车司机不是撞死朱博的凶手。

也正是这样,许凝父亲被释放,才了却了许凝的心愿。当然,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但许凝认为值得,毕竟百善孝为先!

马钰没有太大的过错,许凝不是她杀,朱博也早就已死,她还像以往一样,生活在这个多变且充满私欲的世界中。不过,这件事成为她心里一个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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