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个本命年,我还在等待爱情”(七个本命年)

01

宁可被打死,也不愿被累死

晚上十点多,我独自走在偏僻的街道上,呼吸着空气的微凉。长时间的加班,让我感到腰酸背疼。

我叫米莉,今年36岁,在一家物业公司做人力资源管理。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母亲很早就不工作了,全靠父亲开出租车支撑家里。

因为从小长得漂亮、头脑聪明,也懂得察言观色,所以大人们都很喜欢我。可是我的学习成绩却很一般,那些书本里的字都长得差不多,并不能勾起我多大的兴趣。

我妈妈性格温和,从来没因为成绩不好而责怪我。而我唯一害怕的人,就是我的父亲。

每次父亲收车回来,总是板着一副脸孔。如果哪天你看见他微笑,你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这样的笑容,我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

小学六年级时,有次我无意中听见他和母亲的谈话:怎么就不是个男孩儿呢……

我这才知道,原来父亲的心里,一直希望要个男孩子。我自然是有些失落的,但或许是年龄小的原因吧,我很快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毕竟父母给我的吃穿用度一样不少,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只管每天和小姐妹们玩玩闹闹就行了,守着自己的小快乐,难道不好吗?

初中毕业后,不出意外地,我没考上高中。之后我去了一所中专学习,没想到毕业的那一天,也是我颠沛流离的开始。

我先是被分配到一家工厂当操作工。那是一家生产电子元件的企业,工资不高,但足够我养活自己了。所以父母极力劝说我好好表现,争取留在那里。

可不到一个月,我就吃不消了。封闭的车间相当闷热,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而且只能是站着。进出厂房要先搜身,白天晚上两班倒,八小时工作遥不可及,双休日更是白日做梦。

我每天守着一同台机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连续几个小时不停歇。我感到自己也变成了一架机器,经常头皮发麻,像千万只小虫在撕咬着我的神经。可我却没办法多休息一会儿,因为手脚稍微慢一点,就要扣除本来就不算多的工资。

到了第23天,我终于爬不起来了。上班之前痛哭了一场,说什么都非要辞职。我爸生气极了,拿起笤帚疙瘩想要打我,被母亲死命拦下。我只是一个劲儿的哭,无论怎样也不肯服软儿。

我当时想:就算我爸打死我,也比在车间里累死了强。

那一年,我17岁。之后每当看见有富士康工人跳楼自杀的新闻,我心里都特别同情。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压抑思想、压抑感情,为了那点微薄的工资,把自己逼成一架不停旋转的机器?

可人终究成不了机器。如果我一直在那个工厂待下去,迟早也会疯掉的。

之后的我,卖过衣服、做过超市理货、当过前台……但没有一个做得长久的。我爸的一个朋友,看我形象不错,说要介绍一份高薪工作给我:去娱乐会所当服务生。

他神神秘秘地说:在那能遇见好多有钱人,你闺女这么漂亮,一定能拿不少小费……说不定就被哪个大款看中了……

我爸喝酒正到微红,一听这话,脸色瞬间转青。他当场就拍了桌子,指着那个朋友的鼻子尖儿吼道:龟孙子你给我记住,我女儿就是要饭,也不会去那种地方工作的!

我从小看我爸发过无数次脾气,那是唯一一次,觉得他生气的时候,其实还挺帅的。

俗话说:乐极生悲。我果然高兴得太早了。

回到家里,我爸变本加厉地臭骂了我一顿,好像在批斗阶级敌人。

读书不用功,苦也吃不成,你能还干点儿什么?我的人都叫你丢尽了!

我站在一边偷偷地掉眼泪,没资格埋怨父亲,只能怪自己不争气。

这就是年轻时候的我,好像一棵草迷茫着。风往哪里吹,草就往哪里倒。

虽然也幻想过自己会成为风,可直到处处碰壁以后,才明白自己原来是没有重量的。

就连飘落在水里,都激不起一丝涟漪。

“第3个本命年,我还在等待爱情”

02

20岁那年,我差点被截肢

后来,我终于找到一份卖保险的工作。

在那个年代,如果你告诉别人自己是卖保险的,他们会觉得你是在搞传销。但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毕竟我需要一份工作,尽快养活自己。

入职3个月,刚刚转正。那天我很高兴,约了朋友一起去滑冰。

我平时滑得都很溜,可那天不知怎么了,一不小心,就重重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只觉得右腿膝盖那里,钻心地疼。后来的一个星期,我都没办法走路,只好跟单位请了假。

伤好一个多月以后,我都快把这事忘记了。可某天下楼梯时,我腿下一软,瞬间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右腿膝盖再次重重地磕到水泥台阶,疼得我抱着右腿,直在地上打滚。我想大声喊疼,却痛得发不出声音来,眼泪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不由自主地往下滴。

我翻开裤子:右腿膝盖处青紫青紫的,整条腿疼到阵阵麻木,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我又不能去上班了。过了几天,更可怕的事发生了:我的疼痛不仅没有减轻,而且右腿的膝盖以下,已经开始发黑了!

医院做完检查,大夫把我爸叫到了一边。他先是问我多大年龄,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接着,他们小声地交谈。父亲从始至终,表情依旧是那么严肃。最后,我隐约听到他和医生说了一句:先别告诉她。

其实,我早已听到让我崩溃的两个字——肿瘤。

我想起了我的小学同学,那个很高、很帅的男生。他学习成绩特别好,所有老师全都极力赞扬,最后他也不负众望,考进了我们这最好的初中。

初二那年,他被确诊骨癌。我们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头发已经全掉光了。吃不下东西,瘦得没有人形,像一架骷髅,只剩下眼珠会动。他说自己很疼很疼,可就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2个月之后,他就去世了。

我会不会也吃不下东西,再也咽不下最爱的美食?我会不会也掉光头发,变成一个丑八怪?我会不会也越来越疼,疼到生不如死,最后含恨地离开?

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敢问。只能每天蒙着头,偷偷躲在病房的被子里哭。

几天之后,我爸阴沉着脸跟我说:下午转院。

转院?为什么?

换医院治。这里的大夫,要你锯腿。

锯掉腿,我就能活着了吗?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就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那一刻我的心中,竟然充满着一丝喜悦。

是啊。只要能活着,只要能不让我这么疼。就算是锯腿,我也接受。

或许是我问得太傻,父亲脸上的阴霾居然消散了一些。沉默了几秒,他答:我当然要让我女儿活着。

后来,我转了另外一家医院。做了手术,没有锯腿。

病理报告出来,是一种低度恶性肿瘤。手术之后是否复发,复发之后有没有危险,谁都说不好,全凭个人造化。

我每天看着父亲忙前忙后:托人、办手续、塞红包、问病情。给我打饭、盯液、陪床……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床上躺着。

但我也是有收获的:父亲对我的态度温和了许多,也总是变着花样地买我喜欢吃的食物。

唯一的例外,是每次我因疼痛而小声呻吟时,他就会压低声音对我说:忍着点!这一层楼里,就你病得最轻!

我经常听见旁边的病房里,传来男人的歌声。他唱的全是激情的革命歌曲,特别有底气的那种。五音不太全,偶尔会跑调,但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那歌声对百无聊赖的我来说,真的是最大的消遣了。

我很好奇他得的是什么病,就问了来给我输液的小护士。她告诉我,那个男人工作时被机器压断了腿,当场就昏死过去。醒来之后发现腿没了,他沉默了两天,第三天就开始唱歌了。

从那以后,我觉得自己再没资格呻吟了。

只是躺在床上,默默听着那歌声,感受一颗不甘愿被生活所打倒的心。

现在回想起生病的那段经历,简直像做梦一般。

我的前半生,像几页不经意间,就被篡改了的诗稿。

或许命运,总是喜欢在不知不觉时,和我开一个并不幽默的玩笑。

“第3个本命年,我还在等待爱情”

03

别人扔石头给你,就别再扔回去了

之后的几年,我没有再出去工作。父亲也没有逼我。

肿瘤又复发了两次。医生说,手术不能再做了。如果再长,就必须截肢。

疾病,就像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说不定哪天掉下来,就会让我陷入万劫不复。

可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不允许自己再被动等待。第3次手术以后,我先是报名了高自考,然后又找到一份物业公司的工作。

这份工作事情多而琐碎,有时还要面对态度极差的业主。刚开始我做得很吃力,但只要领导交待的事情,我都会尽力办好。虽然每天特别疲惫,但总算找到了自己的一点价值。

我的上司是一位女主管,处事干练、讲话得体,是一位很有气场的女性。我干活儿勤快,能很快领会她的意图,和业主沟通顺畅,所以她也对我流露出几分欣赏之意。

可是女主管的上司——那个作为总经理的中年老男人,却不怎么喜欢我。原因很简单:他认为女主管的能力太强,对他是一个强有力的威胁。所以只要是女主管欣赏的人,他都不会待见。

有一次,我的鼠标坏了,手里那份文件又急着要交。总经理刚好在我旁边,我就和他说了下,借他的鼠标用了一会儿,之后很快放回去了。

几天以后,公司开大会。总经理当着一百多人的面,点名说我偷了他的鼠标,语气极为严厉,甚至还爆了粗口。我像被电流击中一般呆在那里,脸上火辣辣地燃烧,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该怎样辩解。

回到办公室,我大哭了一场,心里委屈极了,有种想要辞职的冲动。

可很快,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我:米莉,你不能辞职!

我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你是多不容易,才找到这份稳定的工作?

主动辞职,不等于承认了自己是小偷,让别人觉得你心虚了吗?

大风大浪你都挺过来了,难道就这么轻易,让别人把你看扁了吗?

不,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轻言放弃的米莉。不是那个让父母日夜担心的米莉了。

第二天,我买了一个全新的鼠标。送到总经理办公室,微笑着说:经理,我用完确实还给您了,但您找不到也千万别着急。这个新鼠标,您先用着。然后轻轻出去,把门带上了。

几个月后,总经理找到我,跟我道歉。他轻描淡写地说:以前的鼠标在柜子里了,你别在意啊。

我脸上笑着说没关系,心里的眼泪,却一直在滴。

经历了这件事,我也成熟了许多。

很多时候,如果有人向你扔石头,就没必要再扔回去了。把它留着,当做建造高楼的基石就好了。

过了一两年,女主管跳槽到其他公司,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欣然应允。

自考拿下大本文凭后,领导提拔我做了中层,现在月薪过万。器重我的领导、沟通顺畅的团队、不错的底薪、规律的双休日……这是十年前的我,想都不敢想的事。

那位女领导,可以算我的贵人了。

可贵人这东西,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它是职场中的加速器,却不一定是必需品。

其实不必为了晋升,就极力去迎合别人。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第3个本命年,我还在等待爱情”

04

第3个本命年,我还在等待爱情

现在的我,已经36岁了。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还没遇见过爱情。

20几岁时被病情耽误,如今十年没有复发,可以算作痊愈了。很多人也开始给我介绍对象。

可是,我真的不太能接受相亲这种方式,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商品,坐在那里待价而沽。

尽管我月入过万,做管理层,颜值始终在线,看起来完全不像36岁。

但别人给我介绍的,要么是工资极低、要么是满嘴粗口、要么是重度直男癌患者——要求我结婚以后就辞职,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

而当我说出不合适三个字的时候,我就会在介绍人的眼里,看到一种轻蔑。仿佛在说:年龄都这么大了,有人愿意给你介绍,能把自己嫁出去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

其实我真的没有刻意挑剔什么,只希望能找到一个三观相同、聊得来的人而已。我经历了这么多,如果草率地把自己嫁出去了,又怎么对得起自己承受过的一切呢?

我很爱很爱我自己,所以也一定要找到一个,很爱很爱我的人。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余生。

人生就像一趟旅行,无论是否有人结伴同行,我都有自己要去的目的地。

如果有幸,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当然是最好不过。但如果没有,我还是会朝着心中的那个地方,勇敢前行。

没有爱情的人生,或许还是会有一点小遗憾。但我的生命,绝不会因此就变得不完整。

“第3个本命年,我还在等待爱情”

05

所有的一切,都是必经之路

这就是我的故事,这就是我的前半生。

有过得到,也有过失去;有过不幸,也还算侥幸。

我从来没有觉得,得这种病是件很悲惨的事情;也从没有因为错过婚恋年龄,就自暴自弃过。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人生,都是我要走的必经之路。

或许,真的有命运。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只大手,在推动着我们不断前行。但无论境遇是好是坏,我都要全然去接受。

既接受命运的安排,也确保生活不会脱离自己的手。

只要还有机会活着,我就会尽力,再活得更好一些。

“第3个本命年,我还在等待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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