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死鬼(一):被鬼缠的母亲

庚申辛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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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北,生我养我的地方,曾经的丝绸古道演绎了无数传奇,敦煌壁画翩翩起舞,铜奔马驾云飞腾,更有文人墨客在此举杯。

而今,在大部分人的映像里“大西北”就是“贫瘠、荒凉、缺水”的代名词,其实家乡虽没有泛泛溪流,泉水叮咚,但“水”对人们日常生活并无影响的,一方水土养育着一方人。

映像当中,母亲在我小学三年级之前身体一直不好,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给我和哥哥做各种各样的饭菜,不好的时候感觉她根本就不是我们的母亲。

母亲做的布鞋很漂亮,有千层底的,有皮底的,有绣花的,茶饭也收拾的很攒劲。

由于母亲身体不好,那时候家里经常会有跳大神的端公。

记得有一天下午放学回家,家里挤满了人,大爹、五老、五孃他们都在。五色纸(北方讲迷信用的朱红、绿、黄、黑、蓝)扎好的各种小人、剪好的纸钱摆的屋里到处都是,孃孃们安排我们兄弟俩吃完饭,就让斜对门那一家的婶婶把我们带去她家了,我知道母亲的病又犯了。

北方夏天天黑的比较晚,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忙碌了起来,烟囱里的炊烟徐徐的升起来了,晚归的农忙的人开着拖拉机,正哒哒哒的往家里走,三三两两的小孩子在母亲的喊叫声中,也往家里走,黑黢黢的嘴角看得出他们刚刚去麦田边烧青稞吃去了,放羊的老人甩着鞭子,赶着羊群慢慢消失在了村道上,空气中飘荡夏草的清香,蛐蛐的叽叽声,布谷鸟的特有的“布谷”声,羊羔子的“咩咩”声,天色逐渐暗下来了。

我和哥哥被关在斜对门婶婶家里,只能隔着庄门缝往外瞧,看到我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鞭响,像是秋后去田埂边放羊,羊不乖巧,羊倌猛抽了一鞭子,“口扁”(连起来读pia,方言),声音在空回荡着,而后紧接着传来的是一个陌生女人鬼哭狼嚎的声音,声音凄厉,给童年的我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然后就是两个人的对话,男人问“你走不走”,女人带着哭腔和阴狠说“不走”,“口扁”(pia)又是一鞭子,紧接着又一阵女人被打后的的哀嚎声,男人继续问“你到底走不走,走不走”,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怒不可遏,像是在呵斥翻墙揭瓦的贼盗,但言语中又透露着丝丝规劝,而女人则一边嚎叫一边咬牙切齿的说“我就是不走,就不走”,“走也要把她带走”。

我和哥哥在门缝里,只看到到院落里灯光忽明忽暗,如烛光般跳动,当听到这些话时,面面相觑,身体抖得像春天筛小麦的筛子,然后婶婶把我们俩拖回了屋里。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和哥哥便醒了,兄弟俩迫不及待的往家里跑。进了庄门,院子里到处是鞭炮碎屑和纸灰,一片狼藉,最刺眼的是父母休息的房门口立着一把菜刀,旁边扣着一个吃饭的白瓷碗,三只筷子散落在旁边。

哥哥轻轻的推开了门,我跟了进去,父亲已经做好了早饭,鸡蛋烧面汤(甘肃永昌地区家常早饭),母亲还在炕上睡着,头发凌乱。小时候不懂体谅父母的辛苦,只知道经过一夜的折腾,母亲的病并没有好转,心里却没有涌现出像长大懂事后一样的对母亲的丝丝心疼。吃过早饭,我和哥哥像平时一样上学去了。

那时候读小学,走到学校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中午放学的时候,和小伙伴一路打打闹闹往家走,到家推门进去后,看到舅舅坐在炕沿上正和父亲聊着天,母亲看上去稍微有了点精神,靠着被子侧躺着听他们聊天。

舅舅现在是永昌地区有名的风水师,在我小的时候就很有名气了。包产到户的那个年代,舅舅因为是高中生,十六岁的时候就是毛卜喇村的采购员,走南闯北,见过的事情多,听过的故事也许多,在我小的时候就经常给我讲黄鹤楼黄鹤道人的故事,那个年代有文化的年轻人前途应该是不可限量的,可是舅舅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外婆被鬼魅缠身早逝)去学了阴阳风水。

那天舅舅赶来了解了一下母亲的病况,下午就带着母亲回了母亲娘家-西河。

后面的事情就是多年后,母亲的身体彻底好了以后给我和哥哥讲的。

据母亲回忆,母亲嫁给父亲,其实在当时那个交通很不发达的年代,已经算是远嫁了。

母亲家在永昌县(骊靬古城位于甘肃永昌)红山窑镇毛卜喇村,在山里面,而父亲则坐毛驴车要走一天半的水源镇。嫁的远,加上父亲又是在家排行最小的,在那个年代,远嫁的母亲总免不了要受委屈,邻里间的隔阂也会相对多些,就是所谓的柿子找软的捏~“欺负人”而已。

人欺人,被欺负的人时间长了就会出现自卑情绪,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排挤自己,自己的气场越来越弱,气场弱就会使得一些邪祟也会欺负人。

母亲说,结婚时爷爷奶奶已过世,他和父亲结婚后由于劳力少,除了平时的家务,还需要和父亲一起分担农田里的活。春种秋收,撒肥浇水一样不能落下,而农田浇水都是一家一家排队的,这样就使得有的人家可以排到白天,有的人家就轮到了晚上,恰巧有一天晚上母亲去牛院子后面浇水,就被这个吊死鬼缠上了。

这个吊死鬼按辈分,我应该叫她姑奶奶,因为就在一个村子里。她的男人也就是姑爷爷是我们村上的语文老师,17岁当老师,教了父亲,教了哥哥,然后又教我,我现在还记的他教我的第一首儿歌(小蝌蚪,大脑瓜,黑身子,细尾巴,水里生,水里长,长着长着变成一群小青蛙啦)。那时候家里穷,过年的时候都是买一张红纸用剪刀裁好了,然后去那个姑爷爷家,让他帮忙写对子(春联,方言叫,对子)。

映象中姑爷爷一直和蔼可亲,有小孩子去他家玩,他总会给几颗冰糖块块。他家的院子里总是收拾的干干净净,春天的时候小院里盛开着雪白的梨花,房门前的台阶上摆满了绣球、君子兰、万年青、吊兰,紫罗兰。。。;秋天的时候则全是金丝菊,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朱红色的,金丝菊的花朵很大,盛开的时候有成人的拳头大小,比泡水喝的那种金丝贡菊大许多。可就是这么一个纯粹的书香门第,却有人上吊了。

母亲说,她刚被吊死鬼缠上的时候,精神状态也还好,所以就没在意,但是发作起来的时候很难受,特备难受,总觉得脖子那里像是有一根绳子勒着她,呼吸困难,而且耳边总是有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在萦绕“走吧,你跟上我走吧,你们这里日子这么苦,跟上我享福走吧,”声音似有似无,又像是幻觉。母亲的精神状态后来就慢慢严重了,刚才还在和别人喧谎(甘肃河西五市方言,聊天的意思),突然一下子就以另一个陌生女人的口音开始胡言乱语,或者就是一下子瘫软的像一根面条,完全没有了筋骨。吓坏了一起喧慌的婆姨们。

有时候,母亲精神状态清醒一点,看到我和哥哥的时候心里明明知道我们是她的孩子,可是我们一靠过去,她就很不自然的推开了,但是每次看到那个姑爷爷,就感觉特别亲切,像是亲人的感觉。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总折磨着她,而这种折磨持续了两年多。

小时候由于母亲生病的缘故,我和哥哥一年难得穿一回母亲做的新鞋子,过年的时候母亲从炕角落那个宝贝箱子里小心翼翼的取出她给一家人做的新鞋,都是布底子(一针一线的纯手工千层底)。鞋子穿的很舒服,但是鞋底不耐磨,所以我的鞋底经常就是磨两个窟窿眼,夏天去麦田里割麦子的时候,脚经常被扎的鲜血直流。

虽然母亲精神状态一天天的变差,可是那时候父亲并不知道母亲被鬼缠上了,只是在母亲感觉不舒服的时候,骑着家里唯一的三八大扛自行车送她去镇上的医院,医生无非开点精神病方面的药,而且对病情基本没什么帮助。

这样子持续了一年多,队里(包产到户时分的大队,一个村有若干个大队)有一个姐姐(母亲的本家侄女),回娘家的时候,告诉她母亲,说小嬢嬢(我母亲)在家很懒蛋(方言,不爱劳动的意思),家务也不做,两个娃的衣服也不洗,其实当时她不知道母亲已经被吊死鬼折磨了一年多了。之前讲过母亲属于外嫁,家里穷加上路程遥远,几年回一次娘家再正常不过了,所以家里发生了啥事,西河的娘家人是不知道的,幸亏她这么一说,这话传到了外爷耳朵里,当天下午舅舅就来探望母亲了。

母亲在舅舅家待了三个多月,精神状态是一天天的好了起来。舅舅布了一个防止鬼上身的符阵,前胸后背各有一道用红布包起来的朱砂符,然后用红线穿4枚麻钱(方言,指铜钱,一般是五帝钱),穿戴在身上,每天喝一碗朱砂符纸水,不论白天黑夜都只能在舅舅家的院子里走走转转,不能去太远的地方。

母亲说,刚开始的时候,天色只要一暗下来,舅舅家的窗根子下面就可以听到一个女人在哭泣,像是哭诉着什么,又像是咒骂着什么,伴随着山脚下瑟瑟的西北风,慢慢消失在风中,这种隐隐约约的哭泣声直到午夜才会慢慢匿去。因为大门上有门神,鬼魅邪祟无法进入院子,只能飘到离母亲最近的位置,用声音扰乱她的心神,每当这时候母亲就浑身发抖地躲到炕角落,舅母就会抱着她一边安慰她,一边让舅舅骂它走。

许多朋友可能以为阴阳先生和电视上演的一样神气,“半碗清水照乾坤,一张灵符命鬼神,脚踏阴阳八卦步,手执木剑斩妖魂”,其实他们就是普通人,平时就是乡间种地的,有事情了才带上法器帮事主拾掇一下。舅舅每次出门都是跨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里面应该有罗盘、黄表纸、朱砂、白酒,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我们从来不敢翻舅舅的包,每次只是看到舅舅会从包里拿出这几样东西。

就这样母亲在舅舅家呆了好几个月,吊死鬼惺惺的离开了。没有阴阳八卦镜、也没有很桃木钉,只是通过符阵不让它上母亲的身。

那时候母亲经常出去瞧病,要么在舅舅,要么就在城里的姑妈家,这样就使得父亲在那几年既要照管田间,又要照管我和哥哥。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做的揪面片、炒的土豆棒,都觉得难为他。

初秋傍晚的时候我经常坐在房顶上(家乡雨水少、屋顶都是用房泥铺平的)看着天边的晚霞遐想,晚霞很美,红彤彤的。心想母亲应该就在夕阳的远方,她要是在家多好啊,她会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我也就不会看着同学带的馍馍咽口水;裤裆破了她会及时给我缝起来,老师和同学也就不会笑话我了,冬天的棉窝窝(棉鞋)她应该已经开始做了,这样子冬天脚上就不会起冻疮了。偶尔一群鸽子划过天空,心中有点怅然若失,长大了以后才知道那种感觉叫思念。

后面母亲的病情稳定了下来,但是留下了胆小的毛病。母亲从舅舅家回来的时候,舅舅给母亲教了一句咒语,据说是静心咒,只能心中默念,切忌不能读出来,教的时候也是写在纸上,然后默默的记在心里,这或许就是道家的神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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