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历法说《周易》之1：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周易 天文历法)

象数之学是《周易》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的“象”，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来自于天象。《系辞》云:“古者包牺(伏義)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于是始作八卦”，认为伏羲画八卦的第一个灵感来源就是“观象于天”。

天象的知识有关古代的天文历法，顾炎武对此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叫做“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后世文人学士，有问之而茫然不知者也”。这句话的前半段虽未必是真，但后半段却是千真万确。今人读古书，对其中所含的天文历法内容往往并不熟悉。而《周易》一书那些看起来支离破碎的卦交辞中，却隐含着非常丰富的天文历法内容，笔者不揣浅陋，拟将读易所见之天文及历法内容逐一公诸同好，并就正于方家。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一、左青龙，右白虎，斗建在中间

张孝祥有词云:“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这句词，用来形容《周易》的开篇，颇为恰当。

《周易》全书首卦，便是以天上的北斗命名的。这一卦通行本中写作“乾”，实际上真正的名字应为“建”(详见拙文《周易》说文解字系列之一:说“乾”)。建者，斗建也。北斗之柄，名为“建”，又有斗柄、斗杓、天心、天纲、天罡等等名称。北斗七星尤其是斗建，自古在各种天象图中居于中心地位，可以说，《周易》作者给全书第一卦起的这个名字，实有气吞宇宙，包罗万象之势。

过去人们解读《建(乾)》卦时，往往只关注到爻辞里的“龙”，殊不知，《建》卦中的这条龙虽然是天上地位非常尊贵的东宫青龙，但是比起斗建的地位来说还是低了一级。

我们常能听到“左青龙，右白虎”的说法，这句话源自于古代对天文图象的概述。完整的说起来应该是:“前朱鸟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招摇在上。”(《礼记.曲礼上》)，古人夜观天象时，坐北朝南，左东右西，因此：

前朱鸟指的就是面前南方的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

后玄武指的是背后北方的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

左青龙指的是左手边东方的角、亢、氏、房、心、尾、箕七宿。

右白虎指的是右手边西方的奎、娄、胃、昴、毕、参、觜七宿。

而“招摇在上”，指的就是位于头顶上天穹之中的北斗。“招摇”一词在此虽然指代北斗七星，但原本特指的就是斗建。注曰:“招摇在北斗杓端”。(按:此处的招摇即瑶光，又称摇光，是北斗七星斗柄上最末端的星星，有别于另一颗名为招摇之星。)

四象二十八宿天文图，北斗居中

“左青龙、右白虎，斗建在中间”的天文图象，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1987年，濮阳西水坡第45号墓出土了一组蚌塑龙虎图案，年代测定约为6500年前。墓主人的骨架身长1.84米(相当高的身材)，头朝南，足朝北，东侧龙，西侧虎。在这个组合中，墓主人正好充当了斗建的角色。

濮阳龙虎墓主人模拟的是斗建之象

1978年，湖北随县出土的曾侯乙墓中，发现了绘有二十八宿天文图的漆箱盖，此图的年代为战国时期，学者们推定为约公元前433年。图案正中央也是个显著的斗建之形，青龙白虎之形也赫然在目。

斗建居中，龙虎在旁

“左青龙，右白虎”的这个组合，连续数千年的时间里都是古人心目中的标准天象，而事实上，真正在这个天象中居于最重要地位的，恰恰就是二者之中的斗建。《汉书.律历志》云“玉衡构建，天之纲也”，说得一点都不为过，《史记.天官书》更是明言:“斗为帝车，运于中央，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斗”。北斗(更准确地说是斗建)的至高无上地位在此表露无余。

二、斗纲所建，青龙所躔

《周易》的作者在创作《建》卦爻辞之时，很自然就将斗建和龙联系在一起，是因为斗建与青龙的密切关系。《天官书》云“杓携龙角”，意思是斗建所指示的方向正对着东宫青龙的角宿，斗建所指也就是青龙所向。北斗有如天帝之车运于天中，青龙则如驾车之龙马，跟随着斗建的指引而巡狩四方。

斗建自古以来就是人们观象授时的主要天象依据。古老的历书《夏小正》中就已通过斗建的方向来确定月份:“正月…斗柄悬在下;六月…斗柄正在上”。《鹖冠子》中也记载了以黄昏时斗建方向来确定季节的简易观测方法:“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不难想象，当古人在观测北斗之时，很自然会注意到斗建所指的这头巨大的青龙。于是，《律历志》就说:“昔者圣人之作历，观璇玑之运，三光之行，道之发轫，景之长短，斗纲所建，青龙所躔，参伍以变，错综其数，而制术焉。”

在制订历法的过程中，青龙和斗建都是极为重要的参照天象。有关这条巨龙和历法的关系，我们将在另外一篇详细展开。

三、斗建十二辰——乾坤两卦的爻辞设定

细读《建》卦爻辞，就会发现作者构思之妙:位居天中的斗建，仿佛是东宫青龙的指挥棒。龙的一切运行，无论是飞天还是潜渊，任何时候都完全遵从居于天中的斗建号令。同样，在爻辞中的君子，也要“终日乾乾，夕惕若”，日夜遵从“中”的天道行事，须臾不敢懈怠方可以“无咎”。

那么，问题来了，《周易》开篇的《建》《巛》两卦都说到了君子，也都说到了龙，而且卦名和卦名都是如此绝配，是不是应该两卦合起来读呢？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建》和《巛》两卦总共十二爻，数量恰好与十二辰相同。斗建与“十二”这个数字密不可分，《汉书.律历志》云:“斗建下为十二辰，视其建而知其次。”斗建巡天一周为十二月，青龙巡天一周也是十二月，因此，《周易》的作者既然拟定了“建”的卦名并在两卦的卦辞中都提到了“龙”，必然是考虑到了两卦爻数量与十二月建之间的天然对应关系。

事实上，早在汉代的《易纬乾凿度》中就已明确指出了乾坤二卦的十二爻与一年十二月的对应关系:“天道左旋，地道右迁，二卦十二爻而期一岁。乾，阳也;坤，阴也，并治而交错行。乾贞于十一月子，左行阳时六；坤贞于六月未，右行阴时六，以奉顺成岁”。此外，京房也提出过以乾坤十二爻配十二辰的说法，但具体配法又与《乾凿度》有所不同。这两种配法究竟是否有理?谁是谁非?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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